第三十章(2 / 2)
“小蓓,人到中年,容易疲倦,有时常想停手不做,带你回家乡养老,呵呵,可笑吗?”
“三十不到,离中年还早吧?呵呵,装逼卖老,一律拍倒。”
“你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
“没人在乎了,他们自己闹还来不及呢。”
“不要那样说,你妈妈昨天还想和你说话呢。”
“我不想和他们说话,我已经成年了,又不花他们钱。他们自己都料理不清还什么都想管我,烦。”
“不要这样,小蓓,他们一样需要有人安慰。”
“对,他们走需要有人安慰,就我不需要。”我赌气说,昨天妈发来邮件,说我爸非常生气,因为我把他的钱全退回去了,另外还特别告诉我,谁家的儿子出国,谁家女儿考上博士生留校,谁家外甥进了ibm,谁家侄女考了mba——他们实现不了的梦想,通通推在我身上,还要美其名曰教育下一代奋发图强。
从小就是这样,永远没有赞扬,永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永远接受这样那样的挑剔。媒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们先冲上来教训一番。他们不知道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多一点,人前人后挤出笑脸,必要时装傻充愣插科打诨,如同小丑——不这样如何应付得了精明的记者?我妈还抱怨我说话不够得体,不像个有家教的淑女。天知道我要是摆出一副斯文嘴脸,早就被读者遗弃——装逼的人多了,谁还有心情花了钱占用宝贵的私人时间继续看人装逼?你道这口饭容易吃么?
他们永远有道理,而我,是活该的天生劳碌命,脸皮厚,惟利是图。纵然他们接了我的钱,用起来也是清高的姿态。
越发不敢用他们的钱,紧着不用还落了一身不是,真用下去,还不得拼出小命儿来光宗耀祖?就此一生都给了他们,为他们活,谨慎小心过一辈子,再嫁个中规中矩的老公,相夫教子,闲了和三姑六婆打打小牌,讲讲街坊邻居的小奸小坏,感慨自己这一被子清清白白却没得好日子过,就这样背个大牌坊,也能了此一生。
“小蓓,别怕,你还有我。”
别怕有我,别怕有我。你的承诺。
我从沙发扶手上滑下来,把头埋在他膝上。深深的,呼吸着他的味道。清淡的男用香水,魅惑中夹杂一丝清冷,我最讨厌男人用香水,很容易显得轻浮,可是他用又不同了,世间一切,凡与他沾边,都成其为好。
他轻轻抚摩我头发,摘下紧紧的发卡皮筋,让一头乌亮长发倾泻下来,锦缎也似的摊在灯光下,带着健康的亮泽。他用手指轻理我鬓角的碎发,好舒服。
我还有他。
我还有他。
我紧紧箍住他,好象溺水的人捞到最后一根稻草。
我还有他。
我们终于走出斗勇斗智的心机,可以随便聊一些话题。很奇怪的,即使他来看我,我们在一起时仍以对话为主,猴子很健谈,有时可以一连谈几个小时。说到会心处,他眼光如炬,非常有神。
他一来,我就尽量推掉一切应酬。专心陪他,可是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他说,该忙就忙,我愿意看你做事。我于是在他眼皮底下写论文,他看着,非常满足似的,不是还拿我的论文细看,提提意见。他的意见很中肯,也实际,我拿着他的问题去问导师,导师也觉得有值得讨论的意义。经常在人前夸赞我思维缜密,视角独特。最难得的,符合市场需要。
我笑了,天知道那都是猴子的功劳。这只老房虫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非常怀疑。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门门懂样样精?当然我见的世面不多,要盖过我很容易,但是老师是行内专家,她说好,那就是真的不简单了。
“你怎么懂这么多?”我坐在沙发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理学上讲,这样会给对方造成压力,可以多少逼出一点真话来。
“为了帮你。”他避重就轻道。顺势弯腰替我系好鞋带“小心摔着。”一边不露声色地把我自他身边推开。
说来真是笑话,我们曾经无所不谈,但现在他手都不碰我一下。
我并不认为他是现代柳下惠,下了本钱,没有不收回成本的道理。即使是在地皮低廉的东北,一套复式公寓也不是等闲拿得出来的。然而他非常悠闲,一味逗我说话,将学校里的人和事和盘托出,然后自己眯着眼睛笑,评点一番,至多揉揉我脸颊头发,仿佛就很满足似的。
“你太小。”他说,有时会低头在我头发上补一吻“乖,去睡觉。”
言谈举止像我老爸。
他不动,我也绝不往上贴。做人何必那么贱?
心里不是不愤怒的。
吴宗宪说“恐龙被强暴是一种福利。”
好刻薄,可是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难道我令人厌烦?
我怀疑自己失去魅力,上课时悄悄问蔡林“我是不是不好看?”
“你才知道啊哈哈哈哈”蔡林见我脸色有异“在咱们这疙瘩也拿得出手了,你别那么贪好不好?长成这样还嫌不好?你要多好啊?我印象中你不是那种看别人脸说话的傻逼啊。”
我颓然倒在椅子背上,良久,说“老蔡,你说错了,我是傻,我现在很傻。”
图什么呢?
我还没有单纯到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可以使老谋深算的猴子神魂颠倒,很多已婚男士不吝对混沌未开的小丫头们疼爱有加,但是涉及到实际利益又是另一回事。玩玩就放手,给送瓶香水,已觉得肉疼。
猴子呢?房产证上分明是我的名字。
他居然不需要我的证件就办好了手续。
可怕。
他只给一句解释“小蓓,你还小。”
我还小?
猴子,你不会是恋童癖吧?我已经二十出头,做不成洛丽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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