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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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她生病了吗?或者是她——就要死了吗?

“蕙兰?”

再眨眨眼,蕙兰茫然的眼光,无助的向声音来源处搜寻着,闪入眼底的,是一张写满焦虑、着急的男性脸庞——是狄扬。

“蕙兰,你醒了吗?”

怎么她睡很久了吗?于是转了转眼珠,努力的集中精神后,蕙兰这才缓缓的开口问他“我怎么了?”

她——总算是醒了!于是放心的吁口气,紧接着拉开嘴角,狄扬微笑的回答:“你只是太累了,又受了点风寒,只要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哦。”轻轻的嗯哼一声,眨动着双眼,蕙兰的两道目光,无意识的四处游移着。而忽然间的,她记起了她的黑布包,于是扭动身子挣扎的支起身来,她喘着气,哑着声音低嚷:“布包,我的布包呢?我”

双臂温柔的压住她的身子,低下头来俯近她,狄扬放柔声音安抚着她:“布包没掉,就在桌上,你乖乖的不动,我去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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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停止了扭动,蕙兰听话而又安静的躺着。

狄扬起身的走至木桌前,拿起了搁放在桌上的黑布包,再转身的走回床前,他小心翼翼的将布包放在蕙兰摊开的手臂里。

心满意足的搂着手里的布包,抬起眼来望着他,蕙兰的眼里有抹迷蒙的神采。“狄扬?你是狄扬?”

坐在床沿,狄扬点了点头的微笑道:“对,我是狄扬。”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的,蕙兰没有再说话,却只是羞羞涩涩的笑了。然后唇边挂着笑容,便又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沉沉的睡去。

静静的视着她,然而埋藏在狄扬心底的感动,却是不断的翻涌着——这是第一次,他在她脸上看见,这么单纯而又温柔的笑容。

天可怜见,这么样的一个女孩,本就该美得单纯、美得温柔,不是吗?

然而一那个名叫狄扬的男人,却活生生的扼杀了她!

是的,如果说当年的那一次大火.无情的夺走了她所有的亲人;那么当年的他,便是狠心绝情的扼杀了她整个心灵。

许久后,深深长长的叹了口气,狄扬是缓缓的俯下身来,将自己温暖的唇,轻轻的落印在蕙兰的双唇上,呢喃道:“好好的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一辈子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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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蕙兰再次醒来时,已是隔天的午后时分,而在简陋的客房,便只见狄扬整个人靠在椅子里,沉沉的睡着。

静静的望着他,一些些昏乱、片断的记忆,一一的涌入蕙兰的脑海里。赶路!对,她记得自己是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赶路,然后在赶到他们预计下榻的客栈后,她是累得只想倒下来睡觉于是接下来

拧着双眉,蕙兰努力的思索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然而在她仅有而昏沉的记忆里,仿佛记得,总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毫无懈怠的守在她的床前;也仿佛记得,他说她累了、她受了风寒,要她多休息几天,而她则捂着自己想得都快发疼的头,蕙兰实在是记不得其他的事,于是放弃再作无谓的回想,伸手扶着床沿,缓缓的支起身来,这才发觉,此时穿在她身上的,竟是一身干净无比的衣服。

倏然一惊,怎么、怎么她身上的脏衣服全不见了?是谁帮她换的?难道是

立刻睁圆双眼的瞪视着房里唯一的男人——狄扬,蕙兰的又手紧捂着胸前的襟口,然后羞红了整张俏脸,忿忿的想道:他怎么可以趁她昏迷之际,擅作主张的为她换衣服?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居然敢就这样的看光她的哦!这可恶至极的男人,他怎么可以呢?

然而就在蕙兰愤怒不已的同时,顺着眼角的余光,她看见了前方的木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碗、药包。而在桌子下方的地上,则放着一盆的水及干净的毛布巾。缓缓的移开视线,蕙兰的眼光定定的落在狄扬身上,只见斜靠在椅子里的他,眼圈泛黑,满脸倦容的沉睡着。

很显然的,在她生病昏睡的这段期间内,是狄扬喂她喝汤药。是狄扬为她敷凉布巾降温,是狄扬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为她驱离了病魔。

凝望着他,蕙兰面无表情的容颜下,是滚动着一股陌生而汹涌的暗潮,而这股暗潮——是感恩?感激?还是感动?

缓缓的抬起手来,在她手腕上,她没有看见那段曾系在她手腕上整整七年的黑线带,她看见的只是一道丑陋而抹不去的疤痕。是的,即使时光荏苒,但永远记得是,当时划下那一刀,她是如何的痛、如何的恨。

也许——仇恨真是一条苦涩而又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吧!

一手轻轻的抚摸着手腕上的疤,渐渐的,蕙兰心底那股激动的暗潮,也就这么的消退了、平息了。于是,眼光缓缓的自狄扬的身上移了开来,然后再调整好身于,缓缓的躺下身来。最后,在身后狄扬醒来的同时,她缓缓的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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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断断续续的争执声中,蕙兰再次醒来,集中所有精神,她仔细的倾听着门外的声音。

“不行,除非是等她身体恢复,我们才能再上路。”这冷淡而熟悉的声音——是狄扬。

“我们在这家客栈,已经耗掉两大的时间,不能再等了。我已经要老六去买辆马车回来,我们待会儿就上路。”当然,这无情的声音是——杨虎。

“我是可以不管她,不过却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再说,如果她不能活着到北京,那么你也别想拿到那十万两。”

“你这是在威协我。”杨虎的声音里,充斥着一份浓浓的危险意味。

一点也不为所动,只听见狄扬毫不让步,强硬的回答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紧接着的,是一阵冗长、窒人沉寂。

虽然是隔了扇房门,蕙兰无法亲眼看见门外的情景,但此时此刻,门外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却是可想而知的。立刻掀开了身上的被褥,蕙兰火速的披好衣服下床来,笔直的朝房门口走去。

伸出手的拉开了房门,门外——果然看见狄扬和杨虎两个人,寒着张脸、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而她这一出现后,立刻打散了两个人间的紧张气势,狄扬首先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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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兰清澈的眼光先是掠过狄扬,然后落在杨虎的身上从坚定的口吻说道:“我已经好多了,可以随时准备上路。”

“蕙兰!”

斜瞄了蕙兰一眼,杨虎立刻咧嘴一笑,一脸得意与狰狞的看着狄扬说道:“听见没?收拾一下,待会儿马上上路。”

对于他恶意的挑衅,狄扬没有回话,只沉默的看着他转身离开。“为什么要这么做?”

蕙兰清澈的眼光,缓缓的落在狄扬的身上,凝望着他,她平静的道:“不为什么,我的确是好多了,可以赶路了。”

好多了?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颊和削瘦了大半的身子,狄扬是怎么也不相信她真的是好多了。皱紧眉头,狄扬憋着气,接着说道:“你这个样子叫好多了?你”一点也不打算等他把话说完,只见蕙兰俐落的侧转过身,一边往房里走,一边冷淡而客气的说道:“我想你也该进来收拾一下你自己的东西吧!”

狄扬仍停立在原地,呆呆的怒视着她的背影,一双偌大的拳头捏得又死又紧,只因对于这个教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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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略的收拾好行李后,在杨虎预先的安排下,蕙兰和狄扬同乘在车厢内,老五、老六轮流驾车,而老大杨虎则另骑一匹马跟在马车后头。

其实狄扬也知道,杨虎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安排,无非是想牢牢的看住他们罢了。不过,这样倒更好,因为如此一来,他不但不用时时提防那两个下三滥,而且还可以就近照顾蕙兰,因此他这才勉强的答应继续赶路。

一路上,马车都持续平稳的前进着

稍稍的掀起车厢窗的布帘,蕙兰侧着脸,静静的仰看着头顶上的美丽夜空。

“别看了,待会儿小心又着凉了!”

虽然很容易的就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也很容易就能做到他所说的事,但蕙兰并没有就这么听话的放下布帘,转回身来。

“你的手腕是怎么一回事?”

蕙兰的眼光跟着往上一移,原来由于她抬手的关系,使得她手腕上的那道疤痕,清清楚楚的呈现在月光下。凝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疤,蕙兰若有所思的回答:“你真的想知道?”

在她昏睡的那段期间,当他拆下她手腕上的黑丝带时,他是那样震惊地看见,在她细白美丽的手腕上,竟有着一道如此难看的疤痕。于是这两天以来,他一直就想知道,这道疤痕究竟是从何而来?“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缓缓的收回手,放开了手里的布帘,坐正了身子面对着狄扬,脸上挂着抹复杂难测的微笑,蕙兰幽幽的眼光,不着痕迹的落在狄扬的身上,随着记忆模糊的脚步,不断的前进着,最后坠入在一个久远的过去里。

于是沉寂中,她微启双唇,开始缓缓的说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个有关‘姚蕙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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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姚蕙兰,是爸爸姚动膝下唯一的独生女,我爹疼我、爱我是更甚胜过他自己的生命,只要我开口想要的,爹都会想尽办法为我做到,因此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在爹爹为我营造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快意的生活着。然而,很可悲的是,人永远是不知足的。因此,当我在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整个世界时,我却不知足、奢侈的想要另一个世界,一个爱情的世界。”

“十五岁的那一年,我不记得有多少人曾上门向爹提过亲,但爹不肯,我也不肯。因为在我心里,我早已认定自己是狄家未来的媳妇,我更是一心一意只想瞧一瞧,那个从小就与她指腹为婚的男人,长的是什么模样。于是每当我眺望南方,心底总是这样祈祷着:‘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我愿意以眼前的这一切,来换得与他相见,哪怕就只好一眼,匆匆的一眼!’”

“谁知道不久后,我果真如愿以偿了。那一夜,我终于见到了我朝思慕想的未婚夫,在那匆匆的几眼后,我同样也输掉了我所拥有的一切。我还记得他是这样告诉爹的,他说:‘以蕙兰小姐的貌美如花、贤慧有加,必定能再找一位,比他更加出色且合适的如意郎君。”’

“蕙兰”

对于狄扬痛苦的声音,蕙兰罔若未闻,又继续说道:“原来,他千里迢迢的赶到北京,并不是来提亲的,他是来退婚的!是专程赶来休妻退婚!就在那一刻,那个一心盼着未婚夫的傻女孩、那个她憧憬多年的情梦,就这么被彻彻底底的打垮了,震碎了!”

缓缓的抬起手来,蕙兰的眼光缓缓的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于是当夜,在她的手腕上就留下了这么一道丑陋的疤痕,那是她以剪刀狠狠划下的。”

悄悄的闭上眼,狄扬听见自己剧烈不安的心跳声,听见她那冷凝的声音,是一字一句的陈述着一个他所不知道,但却令他心悸的过去。

“然而,她并没有死,她被及时发现救活了。不过也许真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吧!在同一天的深夜里,姚府竟莫名其妙的起了场大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当她在睡梦中被摇醒时,府里早已是一片火海,菊儿拉着我没命似的直往外冲我一直跑、一直跑最后体力不支的昏过去前,我还听见他们的尖叫声,他们一直叫救命、一直叫救命,我”

“别说了!”迅速的睁开了双眼,狄扬心疼不已的看见,她一双因回忆而湿红了的眼眸,于是连忙倾身向前,热切的一把握住蕙兰一双冰冷的手,怜惜的低语:“别说了!别再说了!”

盈在蕙兰眼眶里的泪,终于缓缓的跌落下来,沾湿了她苍白脱俗的容颜。轻轻但坚定的挣开了狄扬握着的手,无视于他的悔恨与自责,蕙兰坚强的为自己拭去泪水.又继续说道:“当我在姚府后门外醒来时,我才知道,我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逃过一劫。很可笑,不是吗?想死的,死不了;不想死的,却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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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蕙兰,狄扬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但即使是如此,他却还是非说不可。“其实那一天,当我看见你哭着跑开的模样,我总是忍不住的问我自己:我错了吗?于是隔天一大早,我并没有立刻回去,我又折回到姚府去但,一切都太晚了。”

蕙兰并没有回过头来看狄扬.她一双清亮的眼眸遥遥的落在远方,冷冷的接口说:“是的,一切都太晚了。”

“蕙兰”

“当时,我一个人站在烧毁姚府前,听着身旁的人说:姚府一家八十口人全葬身火海时,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再往里面冲,我宁愿和爹爹、姚府一起化为灰尽,也不要一个人苟且偷生。然而,就在我想往里头冲的时候,一个路过此地的人拉住了我,而那个人就是翠姨。”

“翠姨并不知道我是谁,她只认定我是个一心想死的失意人。于是她开始日以继夜的守着我、照顾我,直到我的身子较为稳定后,她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到南方去,我想了一下,便点点头同意了。终于隔天,她便带着我——一个不曾说过半句话、麻木的人,离开了北方。”

狄扬见蕙兰不再往下说,于是便接着说道:“于是你跟着翠姨到了南京,然后摇身一变,就成了蝶园里的梦蝶。南京城里第一大美人!”

蕙兰没有回话,神容尽是一派的木然;而狄扬也不再说话,就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她。

依稀间,狄扬仿佛就像是看见了,那个曾天天倚在窗前,痴痴盼着他到来的少女;而依稀间,他更仿佛的看见了,当年那个哭泣。掩面而去的粉蓝色背影。最后,只见狄扬一双精锐的眼,定定的落在她手腕上的那道疤上——那该是一份什么样的愤恨,才能教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有勇气划下那一刀

车厢下,四个巨大的车轮,吱吱作响的转动着;然而车厢里,两个只有咫尺之遥的人儿,却是漠然的各自端坐一方,一片的死寂。

缓缓的开口,狄扬轻柔的声音里,有着男人最诚挚的恳求。“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我当年所犯下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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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冷冷的一笑,蕙兰依旧没有回答狄扬的话。

深深的凝望着她神情间的清冷,狄扬苦笑道:“你信不信,要是能让你不再恨我,那么即使是要赔上一命,我也愿意!”

侧过头来望着他,蕙兰一双清亮照人的眼眸里,依旧设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有的只是那不变的冷幽。“是吗?只可惜,我记得当年爹自鬼门关前救回我时.我清清楚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从现在的这一刻起,对于‘狄扬’——我姚蕙兰将不再有任何的痴迷、想念,甚至也不会有原谅!是的,我不原谅他!即使是倾尽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他!”

狄扬不再说话,只因她的声音,是不断的在他耳朵里传送着,那感觉——就好像是一把利刃,正一起一落的刺在他的心版上——让人极痛!

缓缓闭上了眼,狄扬第一次感到绝望——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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