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宽敞而明亮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安静的沉寂。
在少军的木质大床上,仍是一脸苍白的狄扬,安安静静的仰躺着;而在床沿上,一样也是一脸苍白的蕙兰,寸步不离的守护着都还不曾清醒过来的狄扬。
颤抖不已的伸出手来,缓缓的握住了狄扬冷冰冰的手,于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昏乱的思绪,她忍不住的自问道:少军不是说他会没事的吗?那为什么他还没醒过来?为什么他的脸上还是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还有,为什么他的手,会是这么的冰冷?为什么?
难道说是少军骗她!狄扬他、他——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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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这个念头才一闪入蕙兰的脑子里时,她立刻对自己疯狂的摇着头,拒绝去想像这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是的!狄扬不会死的!他是那么的强壮,他不会死的,他会好起来的,他会好起来的
呆愣愣的望着平躺在床上的他,蕙兰想起了那一夜在马车里,他曾经说过的话——要是能让你不再恨我,那么即使是要我赔上一命,我也愿意!而她则是冷峻的回答说——我不原谅你!
言犹在耳,然而此时此刻,蕙兰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真是这样的恨他吗?即使是倾尽这一生,她都不会原谅他吗?即使此时他生命垂危,她也不原谅他吗?还是说,她对他的怨恨,真要等到他赔上一命后,方能罢休吗?
是吗?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
然而,在还未想出答案前,只见蕙兰的眼眶里,早已不知不觉的蓄满了泪水,尔后,又悄悄的滑落下来。
于是撕开那层倔傲、欺人的外衣,感觉着脸颊上滚烫的泪水,蕙兰这才真正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股埋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不!她不想他死!她从来就不想他死!因为,而与其说她恨他、说她不原谅他,倒不如说,她恨的是自己、不原谅的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她恨的是自己——心里仍有他;她不原谅的也是自己——从不曾淡忘过他。
是的,从来不曾忘记的是,多年前的那个夜里,情怀初开的她,羞答答的躲在屏风后,偷看自己那俊挺出色的如意郎君。而此时,隔着层层的泪雾,蕙兰深深的凝视着他,一一的轻抚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和他的唇,他——这个依旧是如此出色的男人、这个从小她就认定了的男人、这个偷了她的心又负了她的心的男人、这个教她既爱又恨的男人
终于,再也隐忍不住,蕙兰脆弱的伏倒在狄扬的胸前,无力而哀切的任泪珠儿成串成串的奔流下来。“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当年,你不要我、丢下我;现在你又想不要你、丢下我了,是不是?狄扬,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
虽然这声音微弱的几乎快听不见,然而她立刻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蕙兰震惊而呆愣的看着眼前半睁开眼,正虚弱的对着她微笑的狄扬。
缓缓的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的搂住了怀里的可人儿,狄扬无言的望着——她那张泪湿的脸,和那双哭红的眼。而就在彼此的眼波流转中,狄扬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她的哀伤,于是再也忍不住的,他哑着声音、喃喃的低语道:“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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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醒了!当然,此时此刻,蕙兰知道自己大可立刻掉头而去,选择好强而倔傲的继续恨他。然而,蕙兰很庆幸自己并没有这么做。是的,该庆幸的是,老天并没有狠心的带走狄扬,而更该庆幸的是,她在面对生与死的那一刻,才真正的体会到——原来,爱恨不过是一念之间,而懂得宽恕,也才能懂得珍惜平凡的幸福。
带着泪、深深的凝望着狄扬,蕙兰的唇边,漾起了一抹轻轻柔柔的笑。“只要你答应我,赶快的复原起来,而从今以后,不许你再丢下我、不要我,那么我就原谅你。”
耳朵听着蕙兰的呢喃细语,狄扬忍不住的想:这是真的吗?蕙兰终于肯原谅他了吗?还是一切都只是他一时的幻觉罢了。
然而,怀里搂着人,是温暖而真切的;耳朵里听见的话,更是清晰而真实的,这在的都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原谅他了!她终于肯原谅他了!
缓缓地咧嘴一笑,狄扬加重了手臂的力度,将蕙兰娇小的身子,牢牢、紧紧的搂在胸前,让两个人彼此慌乱的心跳,第一次合而为一。“我答应你,从今而后,我狄扬绝不再负你!”
蕙兰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把整张脸埋在狄扬的胸前,为的是不想他看见她的热泪盈眶。在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雨后,她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句话——他绝不负她!他绝不负她!
然而,她的无言,却教狄扬忍不住的心慌起来。“蕙兰?”
立刻的抬起头来,迎视着狄扬担忧而情深的目光,只见蕙兰唇边的笑,愈加的香甜了。“好,那就让我们——一切重新开始!”
狄扬立刻释怀的笑了,而凝视着怀里的佳人,狄扬再也忍不住的,缓缓的靠上前,轻轻的贴上她柔软的双唇,呢喃道:“是的,我们重新开始!”
不再抗拒,蕙兰轻启唇瓣,接受了狄扬深情而温柔的吻;而紧接着的闭上双眼,其实蕙兰心里一直都明白,这一辈子,无论她再怎么逃,也逃不开眼前的这个男人。
而之所以逃不开,那是因为——她爱这个男人!打十五岁的那一年起,她便无法自拔、深深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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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在少军一路的照顾与护送下,蕙兰和伤势仍未痊愈的狄扬,终于回到了姚府——那一大片废虚,而顶着头上的太阳,在明亮的阳光下,狄扬、蕙兰和少军,一同的站在废墟那扇被烧焦、半倾的木板大门前。
静默中,狄扬和少军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蕙兰的身上。
蕙兰当然知道他们在担忧些什么,然而仰起头来,她只淡淡的开口:“放心,我没事!”
低头凝望着蕙兰那看似平静的神情,但狄扬仍是无法真正的放下心来,于是便忍不住地开口道:“可是”
悄悄的自身后拉了狄扬一把,少军示意的摇了摇头。“让她去。”
拢紧双眉的看了少军一眼,最后,狄扬总算不再说话。
在一片无声的沉寂中,蕙兰缓缓的自布包取出爹爹的衣物,将它给紧紧的搂在怀里,蕙兰清亮的目光,再一次的落在眼前一大片的断壁残垣上。于是,再也无法抑制的,是她眼里迷蒙的泪雾,和内心深处那股澎湃的激动。
七年了!如此漫长的七年过去了,而她——总算回来了!
缓缓的往前移动着脚步,蕙兰含着眼泪,一步步采过地上杂乱的瓦砾和青苔,伸出手来,颤抖的触碰着身旁的那半倾、焦黑的柱壁,再也阻挡不住那记忆的浪潮,一波波的吞没着她。
是的,依稀记得,眼前这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曾是她独有的花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和她最爱的红梅;依稀记得,眼前这一些一片片焦黑的瓦墙上,曾挂满了她的书画,而爹爹总会笑着说:兰儿是他最大的骄傲。也依稀记得,眼前这教人看了怵目惊心的废园,曾是她最温暖的家。在这里,她总是无忧无虑的奔跑着、嬉闹着,尽情的洒落她银铃般的笑
猛然的闭上眼,此时此刻,在蕙兰的脑海里,却只看见那一夜,一团团无情的烈火熊熊的燃烧着;而在她的耳朵里,更是只听见那一夜,姚府里近八十口人,那一声声凄厉且不绝于耳的哀号声。
蕙兰几乎是立刻反射性的捂住了双耳,然而即使如此,却怎么也挡不掉回荡在她耳旁,那一句句的哭喊声。于是,眼眶里激动的泪水便是再也忍不住的决堤而下,粉碎了她所有的理智防线。“爹!你看见了吗?兰儿回来了!兰儿回来了!爹,你听见了吗?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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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的紧张跟在后头的狄扬,在一看见蕙兰难过的哭喊出声时,便再也忍不住的立刻冲向前去,及时的扶住正摇摇欲坠的她,紧搂着她不停颤抖的身子,感受着她那无比深切的哀痛,喃喃低语的安慰着说道:“蕙兰,别这样,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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