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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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证被拒付,可货船却由不得杨巡,一分一秒地远离中国,将发回的运费越拖越高。杨巡更恨的是,以前凭信用证所贷的款已经到期,这笔款子没法续贷,可两单信用证被拒的生意却将大笔流动资金死死地压在海上动弹不得。杨巡从知道被拒那天起就每天急得跳脚,可是天高皇帝远,他的关系、他的脑筋都在国际贸易方面派不上用场,即使市一机进出口部的几个人被他骂得狗血喷头都不见效。

有内贸的几单生意因别家低价竞争而遭毁约的先例,杨巡认定这两家外商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拒付。他指示进出口部与买家商议,提出降价销售。可是对方的反应依然是因单证不符而拒付。杨巡急得团团转,由进出口部安排,向专业的外贸人员求救。

杨逦一样着急,她约钱宏明询问解决办法。等杨逦前前后后将经过一说,钱宏明不知怎的,联想到前不久柳钧才刚向他咨询出口的详细规则。想到中学时候班级篮球队在柳钧的率领下大玩规则,偶尔能与校队打得你来我往很不出丑,他相信,柳钧玩规则的习惯一定也会带到工作中。但钱宏明不动声色地给杨逦解答疑,细致地分析种种可能,唯独避开老外最头痛的专利侵权这一条不谈。

等送走杨逦,钱宏明一个电话打给柳钧,问市一机的l/c拒付是不是他干的好事。果然,柳钧的回答不出他所料:“我一切遵从规则,而已。”

“虽然你是遵照规则办事,可你这招太凶了,你完全可以略施薄惩,在装船前让买方通知结束合同,给杨巡一个教训。国内现状就是这样,你又何必太执着?现在杨巡损失惨重,等哪天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

“但杨巡也应该明白,我不好惹。我不怕他知道,我已经有防卫考虑。你想他还能怎么处置我?他都是那些不入流的阴招,吓唬吓唬我爸这种也不讲规则的人。他不敢搞大,他想搞大,人家也未必帮他,那是违法。”

“柳钧,你这种想法很……我宁愿相信你这是被杨巡惹毛了。你怎么知道杨巡不敢搞大?你有空来找我,我告诉你杨巡旗下几个产业怎么摆平小流氓的事。他本身就是一个灰色的人,没事少招惹少接近。”

“你的意思是,他会对我使用流氓手段?”

“对,他给逼急了什么招都会。你这回够逼急他的了。”

“究竟是我逼急他,还是他咎由自取?”

“两个人只有权势相近的时候才有可能坐下来讲理,我们都还不够让杨巡平等合理地对待。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办,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杨巡发觉。”

“我很悲愤。”

柳钧花那么多差旅费处理了自己被侵权的案子,处理的时候还很激愤,可是处理完却觉得这回出手阴损,心里还有点儿内疚,这下,他一点儿不内疚了。他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个善茬儿,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保护自己。

但是柳石堂听儿子回家一说,惊呆了,一张脸憋得血红。

柳钧见此不妙,想到小中风,急得连声大叫:“爸你怎么样?爸你说话。”

柳石堂照着儿子胸口就是一拳:“你闯大祸啦!你赶紧回去德国,这儿我会处理。”

“爸,你何必怕成这样,杨巡是人不是鬼。”

“是人才麻烦。别说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走吧,越快走越好,三年五年之内别回家了。”

“我一走,杨巡不是全对付爸了?要走一起走,不走都不走。爸,我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你还嫩,你对国情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办法行不通。别闹了,回去

收拾,明天我送你走。”

“我有办法!”柳钧被爸爸的完全否定激得大喝一声,声音在小小阳台回荡,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见到傅阿姨从小房间探头探脑来看,他横了一眼,盯着傅阿姨缩回头去才罢休。

“说吧,让你说痛快,别以为我委屈你。”柳石堂火气很大。

“很简单。爸爸卖掉前进厂,然后用我的名义去开发区建立外资企业。不是有人一直觊觎我们的地皮吗?我已经了解政策,外资工厂的优惠非常多,两免三减半和进口设备退税,加上开发区税费优惠,只收残疾人保障金和义务兵优待金,爸爸即使只做原本的生意,在税费方面便可以每年少缴不少……”

“这又怎么样?你以为逃到开发区算是逃到天边了吗?”

“不,我们不是逃,而是甩掉历史包袱。我们卖掉前进厂,未来再有什么查税之类的问题,也只与新的法人代表有关,追索不到我们。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遵循规则,吃透规则,利用规则。这是我早有的打算。”

看着儿子似乎深思熟虑,甚至思谋已久的样子,柳石堂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寒意。若是都照儿子说的做,那么他手中不是连金工车间都没了吗?而且,全部照着儿子说的做,他以后在厂里什么都不是了。柳石堂无法吱声,他不断在心中劝慰自己,那种篡党夺权的事情别人家没出息的儿子才会干,他儿子秉性纯良,逼他儿子做都未必肯做。

柳钧还以为他爸爸委决不下:“爸爸,你今晚好好考虑,但时间不等人。我明天去财务根据去年缴税情况给你做一份减免税收的数字。再有一点,市区昂贵的地皮置换到开发区相对便宜的地皮,其中的差价可以让我们在设备更新升级方面大做文章。”

“你好像考虑很久了?连资料都看齐全了?”

“是的,从决定留在国内那天起,我出差都带着资料,有空就看,我需要补课的东西太多。但是爸爸,我不是一窍不通,不是不行,而是我跟你有截然不同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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