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回:楚狂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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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气冷,秦秣就抱着个热水袋,关着宿舍门,缩在椅子上面给钱晓讲解古代文学史,帮她进行重点和简化记忆。

没过多久,钱晓就感叹:“秣秣,你说的比柯教授说的还要有趣很多嘛,他怎么讲课就没你这么有趣?”

“你还听不听?”秦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钱晓偷偷扮了个鬼脸给她,又打起精神认真听讲。

“北宋初期文坛复古……”

“什么叫复古?”钱晓嘴快地接上话。

秦秣无奈道:“我正要解释。”

“哦……”

“晚唐五代盛行骈俪声偶,文人们但凡遣词用句或者赋诗作文,都以对仗华丽为美。有几位老先生就有点看不过去,比如说像柳开、田锡、穆修等人,他们就觉得文章太华丽便没有实质。”秦秣说到这里,稍顿。

她看钱晓一副又要提问的样子,摆摆手便道:“当然,在提出那种种观点的时候,他们还未必都是老先生,不过晓晓你只要记住这几个名字就行,他们的年龄和八卦暂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

钱晓扑哧一笑,又噘起嘴道:“谁要关心那几个老头子的八卦啊!”

“他们也曾经年轻过。”秦秣微微抿唇浅笑。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另一边椅子上苦恼翻书的张馨灵终于忍耐不住,轻哼道:“柯教授还说了,这几个人虽然同样是主张复古,但他们的复古方向又各有不同,这都是我们要分辨清楚的。”

话一说完,她神情就微带挑衅。从她上次跟秦秣闹了那么个小龃龉以来,她就很少再主动跟秦秣说话。她们同在一个寝室,本来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张馨灵在学生会一向混得很好,每天待在寝室的时间,除去睡觉不算,通常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在这么短短的半个小时里,要无视一个人真是再简单不过。张馨灵心中对秦秣有气,总觉得她太清高太自负,那眼神就算看着平淡都好像是在鄙视别人。张馨灵在心里一日日积累着委屈,总就琢磨着要逮个机会好好削一削秦秣的面子才好。

“原本就是各有不同。”秦秣听到提问,也就随口回答:“柳开所推崇的是韩愈和柳宗元一派的古文,他所看重的是文章的社会功利价值,实际上总结起来,也就是说,他认为读书作文,必须要可以经世致用,否则都是空谈。”

“宋词不是都很华丽吗?宋朝本身就是一个繁冗靡丽的年代……”钱晓又小小声地提出异议。

秦秣笑道:“我说的是宋初文坛别具复古倾向。事实上,整个宋词的风格也不能简单地用华丽或者朴实来形容。柳开别的观点其实也都一般,但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什么?”张馨灵应了一句。

“非在辞涩言苦,使人难读诵之。”秦秣说着又觉得好笑:“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柳开的理念是不错的,但他自己的文章其实也常常晦涩艰难。”

她本是嘉佑年间人,而自古文人相轻,秦秣有些看不起柳开也算她的臭脾气发作。但她这样的语气言辞在张馨灵看来,又实实在在地是在装模作样,可恶得很。

“你很厉害,你怎么不做个文坛先驱试试?”张馨灵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馨灵。”秦秣微皱眉,视线落到张馨灵身上,稍顿之后,她才叹道:“我是做不了先驱,我青史无名,又哪里能跟他比?作为后学末进,我这样议论他,实在是我的不对。”君子坦荡荡,秦秣倒不觉得承认错误有什么困难。

但在张馨灵听起来,这话又有点酸溜溜的味道。虽然秦秣的本意是诚恳的,可张馨灵还是逮住了话头:“青史?好大的口气,你还想青史留名?哈,秦秣,我今天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瞧不起别人了,原来你压根就做着青史留名的美梦呢!”

“不吝以恶意猜测他人,馨灵,你说话很有杂文风范。”秦秣心里也来了火气,笑容反倒越发恬淡,“我只说了一句我青史无名,后学末进,不能跟先贤相较,你就觉得我是狂妄。那你的心里,是不是也隐藏着这样的狂妄?馨灵,你实在是高看我了,我还得感激你,居然能看出我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来。”

她这话才真的是讽刺,偏偏她又讽刺得不是很明显,直叫人心里窝着火,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撒出去才好。

真要说毒舌,其实从古到今都是一个规律,书读得越多的人越毒舌。文人们都是很会开骂战的,他们骂人的时候未必会带脏字,他们不骂人的时候也许是风度翩翩,君子博雅,但真要遭了他们的白眼——比如孟子,这位辩论家实际上就是毒舌的老祖宗之一。

就说秦秣当年的好友苏轼,照现代人的话来说,苏子瞻同学实际上就是一典型的愤青。他认为王安石变法弊端很大,便屡屡用极端的言辞斥责变法,结果遭到一贬再贬,从二十出头的年轻进士变成仕途艰难的罪官,苏同学吸取教训,却死不悔改。

贬完之后,他该豪放的地方照样豪放,想婉约的时候也婉约不误。清风明月也好,大江东去也罢,苏轼始终是苏轼。

秦公子与苏轼为伍,其实也没少愤青过。只不过他青春的愤怒大多被秦侯爷给压制住了,除了流连风月之外,硬是没能闹出其它什么出格的大事。

“你……”张馨灵咬了咬下唇,想来想去不知道要怎么讽刺回去,只得恨恨道:“你这个人,小气得不得了,我……我看透你了!”

“我胸中风光霁月,你自然是能一眼就从前看到后。”秦秣微微一笑,“馨灵,我可以把这句看透,当成是一种褒奖吗?”

张馨灵气得脸颊涨红,反又冷笑道:“是啊,我天天夸奖你呢,我夸奖你头脑简单,我还夸奖你身材平板。哎呀哎呀……我夸了你那么多,怎么美不死你?”她对着秦秣狠狠一瞪,心里觉得不骂个透彻不痛快。

“事实上,生命之初,每个人都是头脑简单的。如果我能够一直头脑简单下去,也许我就能体会到很多人无法体会到的快乐。馨灵,头脑简单不好吗?”秦秣依旧笑得清清淡淡。

张馨灵听她说着歪理,明明知道这话很不对劲,可以大肆反驳,偏偏不及她伶牙俐齿,一时间又想不出打击她的话来。

秦秣见着张馨灵瞪着眼睛张口结舌的样子,目光微微流转,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但凡能在某一领域取得巅峰成就的人,那头脑都是单纯的。想要青史留名虽然是一种狂妄,但狂妄而不奢望,本身就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之一。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狂妄的愿望。”

张馨灵气极了一拍手掌,“咯咯”笑了起来:“是啊是啊!h大的奇观就在我身边呢!晓晓,咱们寝室惊现狂人,你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啊?”

钱晓本来一直呆呆地坐在旁边观战,乍然听得张馨灵要拉她入战团,顿时又有些无言以对。

“借用李太白的话,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秦秣淡淡道:“馨灵,狂妄在某些时候也是自信、自重。不狂妄,人类的科技又怎么可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你这样处处不待见我,难道只是因为你不敢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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