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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怎么有千万个细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

像沈识微,像素未蒙面的秦湛,像已经死了的老叶和向曲,像沈霄悬和秦横。像破碎的城池,像咆哮的江河,像奔踏的马蹄,像哀哭的饿殍。

像我自己。

我觉得自己的手和薛鲲的一样冷,一样僵硬。

我把他的手指从我臂上一只一只掰开。

每掰开一只,薛鲲眼中的怒火就再投进一束干柴。

他的齿缝里渗出乌黑的血来:“原来你也……?”

我道:“薛师弟,对不起。”

他问:“为什么?因为我们以前对你不好,你恨我们?”

我一言不发。

他颤声道:“可向曲拿你当兄弟了啊。”

若我现在流泪了,是不是功亏一篑?我转身向门口走去,一步一顿,要是走得快了点,下一刻怕就要忍不住拔足狂奔去。

薛鲲在我身后咆哮:“站住!站住!”但狂怒似乎忽然化成了软弱,他凄惶道:“等等,阿峥从没对不起你过。别害他,你别害他。”

我跨出门槛时,卢峥正端着粥碗踏下回廊。他脸上欢容尚在:“秦师兄?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

我瞧着那碗精心熬煮的粥,伸手接了过来:“你去看看他吧。”

卢峥怔了:“怎么?薛师兄说他不想吃?”一边往房间里走去。

等拐过回廊,我才把粥碗轻轻放在美人靠上。

远远传来卢峥带着哭腔的喊声。

原来私下里他称呼的不是“薛师兄”,而是“鲲哥”。

第96章

故事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薛鲲的爹是大侠客,十四喋血入江湖,摘下了不知多少仇人头。等到老了,他发现提起他的人越来越少,但受过伤的腰背越来越痛,两只袖子也越来越空。薛大侠只得带着独子寄人篱下,说是客卿,实乃食客,他最后那点侠名,刚好还够换主人家一具好棺材。

卢峥的爹是栖鹤城里的巨贾,八岁就沿着长言溪贩果子点心,磨秃了不知多少算盘珠。到他六十大寿那年,小提篮发达成了百里铺、万顷田,逢人就作揖的卢猴儿成了说一不二的卢员外。就连后宅也格外气顺,泼辣老妻刚去庙里吃长素,十六岁的美妾就替他生了个白胖儿子。

若薛鲲和卢峥是主角,似乎有好多人性幽微的故事好写。

薛鲲本该阴沉孤傲,他既是豪侠之子,又怎么甘心被人当仆从般使唤?而濯秀山庄崛起,卢员外送小儿子上山,沈霄悬却一眼相中了随行的薛鲲是个练武的好胚子,卢峥在武道上庸庸碌碌,心里又怎会没有妒恨?

但真相偏偏就是这么乏味。

卢峥是老来子,别的兄弟姐妹早就长大成人,家里和他岁数差不太多的只得一个薛鲲。打会走路,卢峥就缀在薛鲲脚后,小狗子般跟进跟出。薛鲲虽跟亲爹在江湖上受了几年霜刀风剑,但在卢府吃得饱穿得暖,还平空多了个粘人弟弟,没机会生出阴暗,倒练就了一身与年龄不符的护犊子劲儿。

他俩虽不同姓,但比黄大和黄二还要更像亲兄弟,连架都很少吵。

要不是这样就好了。

要不是这样,卢峥现在就不会这么伤心。

我走后不久,薛鲲便落了最后一口气。

待他移棂谢王庙那天,贼老天非但没泪飞顿作倾盆雨,反倒一跃入了盛夏。

骄阳既如火,孝幔便不好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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