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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嗬嗬发笑:“我当然知道。我明明早就都知道。”
我骇道:“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沈识微扯住我的衣襟,好似一定要说服我,却比平日语无伦次不知道多少:“我知道人心如此。利字当头无父无子,什么都是买卖,什么都能算计。这一仗,我沈识微一定被卖了个好价钱。”
我道:“不是这样的……”
他冷笑着打断:“不是这样?要不是这样,我会落到这个田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人都是如此,我也是如此!世上只有你秦湛一个傻子!”
我道:“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血撞胸口,说出口的那句话却平静得很。我道:“沈识微,为了救你,向曲死了。”
沈识微愣了愣,眼神忽然闪躲了起来:“我,我多年笼络,他当然要还我人情。他未必知道就会……”我掐住他的脖梗,让他看着我,一字一顿道:“不是人人都只为了自己!你那点好处也买不了他一条命!他受了重伤,为了让我来救你,他自己……”我有点哽住了,终究不忍再说一次向曲的结局:“……还有薛鲲,哪怕是黄二师兄。他们豁出性命都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
我深抽了口气,强压住欠向曲的两行泪。不把沈识微全须全尾带回去,我没脸哭他:“阿曲临死时说‘他们知道’,我不知这‘他们’是谁。但他死了,你就错了。不是这样的。”
沈识微的两眼越瞪越大,再说不出话来,浑身瑟瑟发抖。
就像大雨骤收,他的颤抖忽然停了,他翻了个身爬起,像是要逃,又像是要冲进战场,再找谁搏一回命。我一把他拽回来,他血战了一天一夜,不知哪还有这么大力气,我几乎拿出和那敌将厮杀的劲头,才能勉强把他按住。
我死死抱住沈识微,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声咆哮。
我低声一遍遍重复:“别动,别动,哪里都别去。忍一忍。天就快亮了。”
沈识微不知在哭在笑,闷嚎声像从地下传来:“你知道谁害了他吗?现在轮到你叫我别动?你不是最热血的那个吗?”
沙地上斑斑驳驳,都是我的热血,我方才粗粗包扎了下伤口,现在大概全都重又挣裂开了。
第六卷波诡云谲
第91章
鹦鹉峡终于来人了。次日傍晚,沐兰田好整以暇吃光了我们赶进峡内的怨兵,擦擦嘴说之前“职责所在不敢妄动”,如今得了师命才能下山。
沈识微麾下四千精锐,现在只余不足五百,我折了一员猛将,士气跌进谷底,如何再征琼京,沐兰田手里的师命还有一份是给我们的,命残兵败将立刻返回归云。那来替沐兰田传话的濯秀弟子倒挺乖觉,放下话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识微此行带去的都是濯秀子弟,我们默默返回归云,一进城门,满街都是操着栖鹤乡音的呼爷问兄声,时不时啼哭传来,听得我心如刀割。但越是如此,沈识微却越要放慢马蹄,草船借箭般把每一道埋怨失望的凝视都收下。他如今还绷着云淡风轻的皮,但从心子里泌出的阴郁劲在他眉梢睫上结了霜。
我知道回城没有好果子吃,第一关果然是军棍。
我擅纵部属离队,被判了几棍陪打,但因为满身是伤,暂且记下。沐兰田作壁上观,被轻轻带过,领命去桐亭剿清真皋残军戴罪立功。耻辱和罪过层层筛下,一点没分薄,该受不该受的全都砸在了沈识微头上。
三军之前,脊杖五十,面朝血战过的东方,败将跪地用刑。
那天的骄阳能杀人,但上万人的视线比太阳光还更像毒箭。
沈识微穿了身志哀的麻衣,把背挺得比什么时候都直。刑杖挥来,他反微微向后仰,不像在挨打,反倒像挥枪和刑杖相格相战。
但木棍不知道痛,他知道。战了十数回,他终于开始发抖,汗水和血水早洒得满地狼藉。
二十六!
小卒高声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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