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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叫她们个个都住进宫来,又叫那些金吾怎么想?既是行军,自然以军法从事,不得有差。”

崔明德凝视着她,这小娘子原本肌肤雪白,而今却彻底晒成了黄褐色,以前她两个总爱在外跑,晒得再黑,在家中略微一养,便又回去了,尤其是独孤绍,可自去年十月以来,独孤绍就再也没白过,身上疤痕渐多,不再是孩提时追逐打闹留下的小痕迹,而是真刀真□□出的军汉伤疤,她的身子也粗壮了,手脚上满是老茧,不是弹琴、写字、打猎勒出来的老茧,是一枪一棒、风里来雨里去磨出来的粗茧。

崔明德知道独孤绍现在很快乐,她儿时心心念念的,就是带兵打仗,打小随父亲在军中窜来跑去,笔还提不起的时候已先摸了刀,念书时别的都不行,唯有兵书、策法,一听就停不下来——崔明德不知自己是怎么与她亲近上的,最初她们不过是同一位女先生所教的十数位女弟子中的两个罢了,后来,似乎是因崔明德小小年纪就成为了那群女学生中最优异的一个,而独孤绍却是其中最顽劣的,而她们又恰是无血缘的表姊妹,所以独孤绍的父亲就托到了崔明德的祖父头上,那时两家关系还近,于是理所当然地,崔明德就开始照顾独孤绍。

照顾渐渐地变成了陪伴,陪伴变成了无所不谈,外表温柔和顺的崔氏女学会了在外面打野球、与胡人在街巷里捉对厮杀、在祖父和父亲面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骗他们同意自己在外打球,而大大咧咧的独孤绍学会了上驷对下驷、二桃杀三士,能写一笔不错的字,在意想不到处总能耍些出奇制胜的小心眼子。而她们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奇妙。

崔明德想起自己唯一一次醉酒,那一次她几乎已经要对独孤绍说出自己的心事,可一看见独孤绍大剌剌傻兮兮笑着的脸,那些任性的话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明德一直觉得自己是极幸运的,父亲是长房长子,第一胎生出女儿,尚未嫌弃,到第二胎又是女儿,便自灰心,连母亲也对她有些冷淡,是祖父将她抱去,养在膝下,长到三四岁,发现她的聪明伶俐,越加宠爱,亲自教她读书识字,五六岁时就带她在身边议事,所提建议,无论有多幼稚、荒谬、天真、古怪,祖父都会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听她讲话,将其中的利害一一地讲解给她听。

这世道极其古怪,人们对女人的要求极多,家务、女红、名望、贤惠…最好样样都占,然而他们对女人的要求又极少,从不曾教女人们那些做人处事该有的道理——除了祖父。

祖父说,家中无论男女,都要读书明理,如此方可不误了崔氏之名。祖父亦不止是说说而已,他的的确确为族中女娘们聘请名师,购买书卷,令她们诵习家规,甚至会选孙辈中出色的女娘,养在身边亲自教导。

“国无常势,士有恒心。”这是祖父常教她们的话,父亲总让她学些女娘该学的东西,祖父却教她,要做一个士,一个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哪怕她是女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也是祖父教她的,她大名明德,便是自这句话中来。

祖父还教了她许许多多东西,许许多多别的女娘绝不会有机会学到的东西,她能成为后来名满京城的崔明德、崔氏最受宠爱的女儿、在外张扬跋扈骑马打球无所不为,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崔氏的第二小娘子,全是因为祖父。她是祖父的希望与骄傲,祖父亦是她的榜样与骄傲。

然而崔明德也常常觉得自己很不幸,因为假若她是个男孩,她一定能如祖父所希望的那样,在这广袤天下大展拳脚、有所作为。可惜她却是个女孩,祖父每每仔仔细细、耐耐心心地向她解说那些曾传承了数百年的崔氏荣光,其后便往往叹息一声,告诉她,就算嫁了出去,也不要忘记“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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