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没出息的自己也感到束手无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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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林政言为什么要竞选班长,以前对方嫌麻烦,现在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林政言不仅想要考上理想的大学,对方还想要进入学生会成为学生干部,为此他需要一个良好的履历。虽然只有高三一年,但那也已足够了。

作为年段第一,他想当班长,挤下原来的班长那根本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班里的女生以前找不到什么机会接近林政言,但林政言现在当了班长,那多的是可以接近班长的机会。

“班长——”课间经常有女生拉长了音调叫林政言,故意撒娇着和他说话,“你帮我看看这样做可不可以?”

就坐在林政言后面的萧逸不胜其烦,他连睡都睡不着了,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摔,走了出去,也没再回来上课。其他学生多少有些怕他,虽然已经习惯他这种作态,但也有些敢怒不敢言。

“班长,你管管萧逸!他脾气这么凶!”林政言身边的女生压低了声音娇嗔道,希望获得对方的一点安慰。

林政言只是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没有去追他,不想惯着他这样的脾性,动不动就发火,也完全不在乎场面和别人的感受。

——为什么她非要和你说话?

——为什么你非要和她说话?!

萧逸为此火大到想杀人,找人干架,或者和女生做爱,随便怎样都好,反正只要能让他心中这团暴怒的火焰烧出去就好。但是杀人他还没这么想一拍两散,找人干架之前也被林政言禁止了,至于和女生做爱……林政言绝对会打断他的腿,萧逸根本想都不用想。

啊,好火!

最后他花钱去了拳击馆,手上缠了厚厚的绷带,还带了拳击手套,一拳又一拳地击打不断反弹回来的沙包,直到他筋疲力尽地平躺在地上,无力动弹。

漂亮的少年失神地望着拳击馆的天花板,白炽灯的灯光刺眼得要命,但他连汗水流进眼中都不想擦,何况是闭上眼睛。

上了高三以后,骆宸找林政言讲题的次数也在日益增加,萧逸是真的不明白,给他讲过一遍的题,他怎么能两遍三遍都不会?他不觉得骆宸是这么蠢的人啊。

可人家就是不会,操。

萧逸倒在后排的课桌上,被动地听着前面的林政言和同桌的骆宸一直轻声讲题。林政言一向思路清晰,有条有理,讲题讲得比老师还要好,所以骆宸也很是捧场,一直恍然大悟地夸奖对方。

他不想听,不想看,但是就算塞上耳机大声放歌,倒头就睡闭眼不看,他也还是可以察觉到林政言的所有动静。

将自己的头全部埋在手肘里,他在隔绝出来的狭仄空间里,呼吸困难地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林政言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对其他人,可没有什么温柔。”

嫉妒心快要爆炸!现在他和骆宸已经超过一百三十句对话了,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无意义的计数,萧逸的情绪更加压抑。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掌心里都是指甲深深的印痕,但也要控制着不能完全抠出血来,否则会被发现。

“怎么了?”

林政言一直在注意他,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与低落,覆手过来分开他握紧的拳头,柔声在他耳边问道。

“没什么。”萧逸很快作出回答。

拙劣的谎言令林政言眯起了眼,这眼神看得萧逸有些害怕,又万分渴望。因为至少在此刻,是自己受到了对方的格外关注,他对这个没出息的自己也感到束手无策。

他又开始了整日整夜地失眠,林政言有一天在夜里忽然醒来,他看见怀里的少年正睁着眼睛凝视自己,又像在凝视虚空中的某处。

令人异常地感到可怕。

“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林政言将人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在黑夜里令人心动的柔声询问。

萧逸摇摇头,更加紧密地躲进他的怀里,无声地闭上了那双天真而蒙昧的眼睛。

第二天,廖衡约他见面,廖衡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他上小学的时候就和廖母一起住进他家里,险些逼疯了他母亲的其中一员。

和廖母不同的是,廖衡很喜欢萧逸。萧逸在他妈的教育下对他们母子二人一向态度温和,从未表现过他脾气躁狂的那一面。但这其实也是藏不住的,他身上的率性、自由和疯狂终归是能透出他漂亮的外表来吸引人。

“哥哥,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廖衡在咖啡馆里局促地抱着手中的速写本子,有些不安地说。

不安只是外表罢了,对方没打算退让,萧逸想。萧逸第一次在萧家见到四五岁的廖衡,就知道这个弟弟和他的母亲不同。他根本看不起自己的母亲,也看不起自己的父亲,当然也看不起必须依附这些人的他自己本身。

他就是林政言说的那种人,可以承受着不配得的痛苦活下去,并极力追求更高幸福的那种人。

“什么事情?”萧逸端着哥哥的角色,微笑着温和地说。

“我以后……想学画画。”廖衡说。

他的母亲应该不会同意,好不容易正牌的继承人流浪街头,廖衡上位指日可待。她已经付出一切来渴求金钱和权力,如今唾手可得之际,难道还会让廖衡成为她的绊脚石吗?

“所以呢?”萧逸装作没有察觉任何事情,依然笑着说。

廖衡垂着眼睛,却不直说:“哥哥以后想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做。”

“因为哥哥做什么都很好。”廖衡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就连画画也是,也是当初哥哥教我画画,我才感兴趣的……”

你说出这句话是想我死吧?你妈听到还不得疯了一样地恨我,萧逸无动于衷地想。

“其实爸爸很想你……”廖衡又说。

萧逸很烦,他很反感别人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有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他们不就是觉得时间会改变他吗?会让他成为一个能谅解他们的人吗?会让他变得更好更优秀更符合世人的期待吗?

做梦去吧!

时间才不可能会让他变得更好,只会让他变得更加无可救药。

“哥哥现在是什么想法呢?你对我们的感受,还是那样吗?”廖衡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

哪样?萧逸心中冷笑,他没有想法,也没有感受。他只想打电话给林政言,和林政言待在一起,其他的一切,所有人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萧逸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对廖衡笑道:“你慢慢坐,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走出咖啡厅,市中心的商圈到处人来人往,萧逸只感到不知身处何地的茫然。在走出咖啡厅的玻璃门前,他还带着对廖衡逾越之举的愤怒,但走到阳光下以后,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只余一片空白。

因为,他不能对任何人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包括他自己。

他知道这个世界,其他人会对这些事,对他的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作出的评价。

但他只觉得可笑,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要说他的感受?什么感受?

这种感受就是被你自己最亲密的人,被这个世界上你曾以为最不可能背叛你的那个人,彻底背叛的感受。

——被你自己所背叛。

他本该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他本该最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快乐,但是他没有。不仅没有,他还狠心无比地用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无情最令人发指的手段,不留任何余地地尽情背叛了你。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自我,你的一切,都处处在跟你作对,他根本不像其他人那样,希望你变得更好,他只想拖你一起去死,去下地狱。

他不让你睡觉,不让你停下来思考,不让你吃任何东西,无时无刻不在诋毁你,谩骂你,对着你疯狂地尖叫,逼着你去正视他,去让他完全掌控你的人生。他费尽心思地骚扰你,拒绝让你获得成功,阻拦你变得更加自由,蹂躏你的恋人和朋友,他只想毁掉你的全世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被他人虐待总有喘息的空间,被自己虐待则是一件全年无休的事情。

可惜人们同情前者,却觉得后者咎由自取。

是,这的确就是咎由自取。

干脆死了吧,反正也活不下去了。

有什么办法才能够与身体里的这个疯子一起共存,共同呼吸,共同生活至天荒地老?很不幸,八成等到你爱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有什么办法才能够在面对这个恐怖的怪物时不退避三舍,不惊声尖叫,不歇斯底里?他根本天天贴着你的脸,你的大脑,你的手脚对你热情诅咒。

有什么办法才能够忍住那种想去将他彻彻底底撕碎,用力踩在地上践踏成灰的恶意?没有办法。

——然后你就撕裂了你自己。

问我对你们的想法,不好意思,我完全没空考虑你们,我只考虑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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