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忆 - 是男孩你看这是他的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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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是在七岁的时候,得知妈妈又怀了一个宝宝。

刚上小学的他,面对“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的问题,认真思考了一番,好奇地注视着妈妈还看不出变化的肚子说,“弟弟吧,我可以把我的玩具和卡片分给他玩,带他一起扮演奥特曼。”

想到妈妈这么瘦,生下来的宝宝肯定很小一只,又补充了一句,“他可以躲在我后面,我来打怪兽就好了。”

林沐原本还担心儿子对家里多一个小孩分走父母的爱有抵触情绪,没想到,李渊对这个未出世的新生命特别期待,很快就常把“弟弟”挂在嘴边,用已经有基本算数能力的聪明小脑瓜算着什么时候能跟肚子里的小宝宝见面。

沐浴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并不担心爱被抢走。在他看来,爱不是一块会被分食的蛋糕,而是像阳光一样源源不断,均匀洒在每个人身上。

李渊想有一个在大房子里陪自己玩耍说话的同伴。父母各自的事业随着他长大蒸蒸日上,爸爸李炎煜生意越做越大,妈妈林沐巡演越来越多,在家的时间变少了。保姆不爱说话,只会问他想吃什么。李渊喜欢小猫,却对猫毛过敏,吸进猫毛就打喷嚏。

如果家里多一个小孩,会变得热闹好玩起来吧。那时的他怀着这样单纯的想象。

放了暑假,李渊自告奋勇陪妈妈去医院产检。每次都盯着b超仪器屏幕上蠕动的黑白图案,缠着医生问,宝宝长大了吗?健康吗?是弟弟还是妹妹?

私立妇产医院对胎儿性别保密没那么严格,医生指着屏幕上弓着身子、虾米样的轮廓,下方细细的腿根中间那一小点,“是男孩,你看,这是他的小鸡鸡。”

李渊盯着屏幕,瞪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个模糊的黑点。“弟弟”第一次在他眼里有了具象的样子。

他开心得到处炫耀自己要有弟弟了,打电话给学校里关系好的同学,一个叫小胖的说,“唉哟,你可要倒大霉了!弟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我后妈带来的的弟弟,小我两岁,天天跟我作对,可烦死了,明明是他抢我东西,还哭着去告状,我爸就教育我,你是哥哥得让着弟弟。气得我牙痒痒,天天琢磨怎么揍他又不被发现……”

李渊满不在乎,“你那又不是亲的,能一样吗!我弟才不会这样,他肯定很乖。”

林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孕反到了三个月之后还不见消停,每天都吐酸水,时不时头晕胸闷,特别嗜睡。32岁的林沐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剧演员,舞台上歌喉婉转、闪耀动人的diva,敬业的她原本想再多撑一阵子,接些客串角色或者幕后配音,但因为严重的孕反只能提前停止工作。

李炎煜那时候经常出差,还是争分夺秒回来陪妻子。有一次李渊半夜被尿憋醒,揉着眼睛下楼,闻到一阵香味,厨房亮着灯,爸爸穿上围裙在忙活,回头对他竖起一根指头“嘘,别吵醒妈妈”,覆了层水雾的镜片下,眉眼带着温润的笑意。

第二天天没亮,李炎煜就赶去机场了。林沐起床后,在餐桌上看到一锅汤白鲜香的紫苏豆腐鱼头汤,几碟开胃小菜。

一直胃口不佳的林沐,那天总算多吃了些东西。

李渊也心疼妈妈,小心翼翼把手放在她微微突出的小腹,隔着一层纱裙,轻轻对里面说,“弟弟,你要乖哦,别折腾妈妈了,我是你哥哥,以后会罩着你的,听见了吗?”

掌心像被一条小鱼顶了一下。李渊惊呼“动了!他动了!”林沐欣喜地抚摸肚子,另一只手搂住李渊,眼里流出热泪。

那天起小宝宝变得活跃起来,尤其是李渊跟他说话,就手舞足蹈地在肚皮表面踢出一道道波浪。

胎动让林沐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血肉里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虽然身体不适仍然没有改善,但母性让她散发甜蜜光辉。她经常给宝宝唱歌,想着预产期在冬天,还亲自动手织小衣服小帽子。

一切都如这个小家庭的过去一样温馨。直到李渊听见妈妈又开始呕吐,担忧地跑过去一看,妈妈面前的盥洗池里全是鲜红的血。

命运急转直下。

李炎煜急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看见病床旁的李渊哭得两眼红肿,他双手颤抖着从医生那里接过报告,上面刺眼地写着初步诊断结果:胃癌晚期。

发现的时候,林沐腹腔里已布满癌结节,癌细胞转移扩散,因为表现症状与孕反相似,被忽视了。医生建议尽快引产,全力给她治疗,这样能多一些生存几率。

李炎煜从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林沐的命当然比只有五个月大的孩子重要。李渊听到要拿掉弟弟,难受极了,可也明白救妈妈更要紧。

然而林沐拒绝了。

她只问了医生一个问题,癌症会遗传给孩子吗?

医生说应该不会,孩子目前是健康的,但是病情可能会迅速恶化,不结束妊娠对双方都有风险。得到答案后,林沐坚定地说,“我不放弃他。”

林沐并非不想活,她只是想赌一把。

“也许我和小宝都能活下来呢。”林沐这样安慰李炎煜,她反倒是在噩耗中最平静的那一个,有种强大柔韧的力量从内而外支撑着她,让她犹如在骤雨侵袭中依然昂首盛开的玫瑰花。

李渊那时对情况还有些懵懂,只知道弟弟也许能活下来,妈妈却要死了。弟弟是在妈妈身体里生长的一个肉团,妈妈身体里还长了很多名叫肿瘤的肉团,这些肉团要夺走妈妈的生命,而妈妈为了让弟弟继续生长,只能任由它们生长。

每个胚胎都是吸收母亲体内的养分才能长大,而弟弟在吸收母亲的生命,他每长大一点,林沐的生命力就衰微一些。

街道上树叶染成金黄的时候,林沐住进了病房,李渊每天放学之后都到病房里做作业。

李渊看向她时,妈妈总是笑眯眯的,安静地斜靠在病床上织着小毛衣,有时会哼唱歌曲,悠扬柔美的调子。李渊听着很熟悉,是小时候陪伴他入睡的旋律,来自音乐剧《猫》,林沐当年就是凭借这一段lo而走红的。

歌声忽然停住了,李渊抬头望去,发现妈妈捧着针线,无声地流泪,泪水爬满了美丽而苍白的脸庞。

“没事,妈妈只是……织错线了。”林沐抹掉眼泪,对一旁焦急无措的儿子说。

李渊不懂,妈妈被诊断出癌症时没哭,被病痛折磨时没哭,为什么因为毛衣织错线就哭得这么难过。

他只能张开手抱住妈妈,也抱住妈妈肚子里的弟弟。

李炎煜下班后赶来医院,每晚都在医院陪床,李渊也赖在病房不肯走,于是一家人睡在拼起来的病床上。林沐疼得难以入睡时,父子俩就轮流给她讲故事。

在病房里,李渊度过自己的八岁生日。吹蜡烛的时候,他虔诚祈祷,希望妈妈和弟弟都能好好的。

胎儿在27周后的存活概率提升到90%,林沐决心一定要撑到27周。

刚进入27周,她的病情就突然加重,大股鲜血涌出身体。李炎煜和李渊赶到医院时,林沐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剖宫产和抢救同时进行。

不到七个月大的胎儿浑身是血离开了温暖的子宫,送进保温箱。他只有两斤多,紫红的皮肤被羊水泡得皱巴巴的,像只从沸水里捞出来的可怜的小耗子。

李渊站在保温箱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刚降临人世的弟弟。他看起来好脆弱,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又好精巧,小脸上五官雕刻得细致,纤细的眉蹙着,极小的手一会儿张开一会儿握成拳头,挥来挥去。

“我们终于见面了,弟弟。”他小声地说。

保温箱里的早产儿感觉到什么似的,停止了手脚的扭动,静静地面朝着他,眼睛睁开一条缝,两弯月牙中嵌着晶亮的黑珠子,小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跟他说话。

有一种温热的情绪在李渊心底发酵,那是自然而然的怜爱和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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