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能不能住你这儿（1 / 1）

季鸰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何时昏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了。

浑身上下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酸痛，特别是手腕和下体。要不是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他多想把昨晚惊悚的经历当作是一场噩梦。他忍着疼痛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上睡衣，身上没有想象中的黏腻感，而是异常的干爽。

他双手捂住脸，撑在膝盖上，眼睛早就肿了。

到底是谁？我认识他吗？怎么找到我的？

迄今为止的惶恐不安如同玩具一般被盘玩于手心，甚至明目张胆留下暴行的证据，他在享受我的痛苦吗？崩溃连同不堪在鱼缸外的他眼里被看见多少？自己又要在裸露透明的水缸内泅游多久？那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也会和当初一样公之于众吗？明明自己一直在远离，为什么厄运依旧缠绕不愿散去呢？

电话铃声一把将季鸰从出神中拉回，

“喂，怎么才接电话？上午的课你没来，是不是生病了？你在哪呢？我过去找你吧。”顾卓好像很着急，在电话那头说道。

“不用了，就是早上有些头疼。”季鸰随便编了个理由。

“你为什么老是拒绝我！生病也不告诉我……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你在哪，我去买药，现在就来找你。”

“我……我等会儿应该去图书馆…”

顾卓应声后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朋友……

打从初三那年，最好的“朋友”亲口当着全班的面说出自己的秘密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灼烧在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身上，仿佛是吃人的黑洞。在友谊面前，敞开心扉是错误的，那什么才是正确的？如果天平能够将人心称量计算，季鸰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自此之后，他将自己包裹起来，斩断一切可以增进交际的方式，他也曾自负的认为自己不再需要友情这种东西，到高中结束。

………

季鸰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已经到了低谷，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直到他接到兼职老板打来的辞退电话。

好像一切都是这样，老天下定决心不让你好过，那就收回些什么，作为以往平凡生活的门票。

季鸰呆呆望着图书馆来去匆忙的同学，自己如今还能去哪里。

“怎么哭了？”声音从上方传来，头顶上好像有东西轻轻压了一下，是袋药。

季鸰抬头望去，陆硕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手里提了几盒的药。

“没有。”季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颗泪珠刚好挂在眼下的痣上，显得楚楚可怜。

“哦？”陆硕昭勾起手指，轻轻捻拭这颗快要滴落的泪水，“那这是什么？”

陆硕昭将药递给他。

“怎么是你……”不应该是顾卓吗，陆硕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同学说他有课，又恰巧在门口碰见我，让我转交给你。”

“发生什么了？”陆硕昭关切地问道，他蹙眉看着面容憔悴的季鸰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

可是季鸰不说话。

“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陆硕昭作势要将季鸰从椅子上拉起来，却被季鸰一把甩开。

“不回去！”季鸰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转而道歉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硕昭好像没有脾气似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脸上挂笑。

“那个…你上次说的……还作数吗？”季鸰又把头低下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陆硕昭好像马上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手顺势抚上耷拉的脑袋，笑道：“只要你愿意，随时欢迎。”

“那如果我一时半会儿交不出房租呢？因为…最近被辞退了…不过我会马上找到兼职的！”季鸰仿佛找到了希望，猛地抬头，眼里放光。

陆硕昭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会做饭吗？”

“会倒是会一点…”

“那这样，我呢就住楼上，只要你每天来做做饭搞搞卫生，这些统统算在房租里，你看怎么样？”

门外的光透过缝隙倾斜进来，打在陆硕昭的身上，季鸰感觉天使降临了…

陆硕昭的住的高档小区是今年才开的新楼盘，设施设备十分完善，进小区都需要人脸识别，车子也要登记在册。

50平的单身公寓对于季鸰来说属实有些大了，开放式厨房，小客厅，卫生间几乎都是全新的。以至于在季鸰在进门那一刻足足愣了十几秒。光是做饭和搞卫生哪能租得起这里？但是陆硕昭让他别担心。

将行李安置好好后，陆硕昭带着季鸰参观他住的地方。由于户型不同，走到那里需要经过一条露天走廊，这条走廊连通着两栋楼房，然后再上电梯。两个卧室一间书房，还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季鸰被再一次震撼到了。

安顿好一切，窗外天色逐渐灰暗，临近饭点，两人都有些饿了，季鸰自告奋勇打开冰箱问陆硕昭有什么想吃的，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

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盒鸡蛋和几颗青菜外，干净的可怕。陆硕昭看似尴尬地笑了笑说：“看来以后买菜也得靠你了。”

季鸰看见厨房抽屉里还有些面，就打算做完鸡蛋面凑合一下，明天再去买菜，陆硕昭就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他。

“那个…你能帮我卷一下袖子吗？”季鸰正在洗青菜。他今天穿了一件长袖，手腕上的痕迹实在难以忽视，想用长袖遮挡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消下去好多。

陆硕昭双手从他身后绕过，将滑落的袖口卷起，手指时而触碰到手臂，他站得近，胸膛几乎贴在季鸰的后背上。陆硕昭低着头，凑得也近，只要稍一抬头，就能蹭到他的脸。季鸰以肉眼看不出的幅度往旁边挪了挪。

“好了，这下不会掉了，小保姆。”

“什么小保姆！”季鸰的脸唰一下红了，手上的青菜都掉了几片，但是也不好发作。

不一会儿，季鸰就端着两碗面出来了。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陆硕昭先吃了几口，还没说话，就抬头撞见对面的季鸰正在眼巴巴盯着自己，像一只求夸奖的小狗，陆硕昭忍住没笑出声来。

“我们小保姆做得还真好吃。”

“就不能换个名字……”季鸰白了他一眼，低头吃面。

“那小厨娘？”

听到这个，季鸰差点一口面喷出来。

怎么一个比一个怪？？

季鸰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热腾腾的面条下肚，胃里好受多了。

天色渐晚，季鸰却不想一个人呆着，他回想起昨晚如同噩梦般的经历，一切都历历在目。陆硕昭仿佛看出来他有心事，问他怎么了，可季鸰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陆硕昭，我今天能不能……先住在你这儿？”他实在害怕，和谁呆在一起都比一个人好。

“为什么？”

“因为……因为和你呆在一起比较开心！”

因为和你呆在一起不会被变态侵犯…

“行。”陆硕昭笑了一声答应了。

夜晚，季鸰如愿以偿在客卧睡下，还不忘在睡前将房门落锁。双重保险在此，强盗来了也得先抓睡主卧的陆硕昭。

不可置否的是，夜里季鸰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或许是太累了，他一沾上床就睡着了，好像所有的忐忑不安都可以在这间两个人的房子里得到解放。

清晨，季鸰迷迷糊糊是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的，他猛得坐起，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陆硕昭家里，一颗心刚落下，又想起自己还得在这个家担起做饭打扫卫生的职责，现在却已然睡到9点……

他飞速换好衣服拉开房门，跑出卧室，发现陆硕昭正穿着一身同色系的居家服在客厅冲咖啡。

“吵醒你了？”陆硕昭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季鸰看去。

季鸰还没来得及洗漱，可能眼睛都还没太睁开。

“没有没有！”季鸰哪好意思，连忙摆手否认。

“我叫了些早餐，你洗漱好就来吃吧。”

天呐，什么人啊…给房子住还顺带准备早餐？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他洗漱完回到客厅，陆硕昭在阳台打电话，示意季鸰坐下吃饭，季鸰看到桌上的三明治、面包、油条、煎饺，豆浆各式各样…

这是点了多少啊…有钱人都是这样吃饭的吗？

他瞥见正在打电话的陆硕昭，离得远，并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吧，季鸰这样想。

阳台上的陆硕昭将手里的咖啡一口饮尽，

“嗯，哥，我知道了。”他对电话那头讲到。

“知道就行……对了，最近那家咖啡店怎么样？你和老板都在联系的吧。”

“生意不错。”陆硕昭沉眸望向安静喝着豆浆的季鸰。

“那就好，其他就等我回国再说吧。”

陆硕明是陆硕昭的哥哥，比他大两岁。大三那年，陆硕明闲着无聊，在学校边投资开了一家咖啡馆，刚刚着手经营了没几个月就雇人帮忙管理，自己却被家里叫去国外的分公司帮忙，偶尔回来几趟。

又嘱咐几句过后，他挂断了电话，走进客厅。

“今天有课吗？”陆硕昭拉开椅子，在季鸰对面坐下。

“就一节小课。”

“那我下课后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回来的。”

“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吗？现在你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对哦，住在这里是有代价的，还得给这位大少爷买菜做饭，这下真成保姆了…

不过眼下自己并没有其他去处，这里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要不是那个变态，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他也深知光是做饭打扫卫生，根本租不起那间50平的公寓，现在燃眉之急是赶快再找一份兼职。

……

天气已经有些转凉，季鸰穿过教学楼之间的篮球场，篮球碰撞塑胶的啪啪声使他条件性远离，他不喜欢篮球，更准确来说，他有些害怕篮球。

顾卓在楼下等他，一看见季鸰就搂了上来，拉着他走进教室，课很无聊，他们坐在后排，时而聊几句天。

“昨天的药收到了吧？”顾卓悄悄问道。

“收到了，谢谢。”

“这有什么的，不过你那个朋友居然认识我，直接在图书馆门口把我拦下来了…”

“陆硕昭？”

“对呀！就是那个开保时捷的吧。”顾卓小声说道，“你知道吗？有些同学不认脸，但是只要一提到，开保时捷的帅哥，，他们就记起来是谁了！”

季鸰无话可说，在大学就开豪车上下学属实不常见，会被许多人看见不说，有可能还会沦为八卦的中心，就像是现在…

陆硕昭正靠在那辆白的反光的车上，一只手看着手机，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路过的同学都不免朝他看去几眼，他自己却和没事人一样。

季鸰急匆匆跑过去，

“大少爷快上车吧！”陆硕昭还没来得及抬头只听见声音，季鸰就一溜烟窜进了车里，关上车门。

陆硕昭坐上驾驶座，瞅见季鸰将身子放得很低，仿佛在躲窗外的什么东西，

“安全带。”陆硕昭提醒这只“东躲西藏”的小鸟。

“什么…？”

“我说，”陆硕昭凑过身去，整个人将季鸰的视线埋没覆盖，拉过身侧的安全带。

“安全带。”

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季鸰才反应过来，安全带已被扣上，心跳频率也随着那声叩响回归正常，咳咳几声来掩饰尴尬。

“外面有追债的？”陆硕昭笑着启动车子。

季鸰实在不愿逗留太久，没好气地说：

“对，你快开走吧，不然等下就追上来了，小心你的爱车不保！”

陆硕昭随即一脚油门：“那得赶快逃。”仿佛真信了季鸰的话，一瞬间将引擎踩得剧响，惹得季鸰下意识抓紧把手。

总算开出校门，季鸰才松了口气，转头问陆硕昭：“你就不能不开这辆车吗…？”

“不喜欢那就换一辆。”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换衣服呢…

“不是，我们明明可以坐地铁或者坐公交，开车太…太引人注目了…”

“是开车的人太引人注目，还是车太引人注目？”

“都引……呃，车引人注目！”他还着重强调了“车”字。

陆硕昭将车停在超市地下室，解开安全带，笑容依旧，好似哄小孩的语气对季鸰说：“好，那下次不开了。”

季鸰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还以为陆硕昭会反驳几句，谁知道这么快就答应了，显得自己很无理取闹，下车还想再解释几句，可陆硕昭已经走远，他追了上去。

对于季鸰来说，他已经好久没有逛过超市了，一日三餐一般都在食堂或者便利店解决，如今和陆硕昭两人推着购物车，却是实打实过起生活来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喝苹果汁？”季鸰在冷藏柜的一列苹果汁旁停下，转身问正推着车的陆硕昭。

“一般，只是以前有个人喜欢喝。”陆硕昭顺手将两瓶苹果汁放进购物车。

“哦…你前女友？”季鸰思考片刻说道。

“我喜欢男的。”

“那就是前男友。”

“没有前男友。”

“……”

“怎么不问下去了？”陆硕昭看眼前的人倏然停止的提问。

“你的事我为什么要问，只是关心下你喜欢吃什么，这是一个…这是我的职责！”季鸰理直气壮。

不一会儿，购物车就被塞得满满当当，鸡蛋、牛肉、猪肉、蔬菜和各式各样的水果零食。陆硕昭推着车抓起一把香菜，

“放下！”季鸰指着那把香菜说道，“你居然喜欢吃香菜！”

“嗯，还可以。”陆硕昭点头。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季鸰缓缓从陆硕昭手里抽出那一把罪恶的香菜，“总有一天，我要把全世界的香菜都扒光。”

陆硕昭看着季鸰的举动，突然很想逗一逗他：“那我就跟在你后面，你拔一株，我种一株。”伴随着季鸰不可置信的眼神将另一把香菜丢进购物车。

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