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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比一遍清晰,似是催促她及早为自己打算。
油灯昏黄,映上浅浅的窗纱,闺房前那株茂盛的金银花架舞姿婆娑,浑然不知愁为何物,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罗蒹葭与往常一样,又是无法入眠。
纱帐寝寒,雨中依旧有蝥吟切切,声声催人心肝。
罗蒹葭辗转反侧多时,忽翻身坐起。她推开轩窗,任那雨丝如雾带来扑面的清凉,一瞬间感觉福至心灵,觉得一条迥异于常人的路在向她招手。
自打与兄长团聚,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罗蒹葭便诚心诚意信了佛。在自己的次间里辟了佛龛,供着西方三圣的塑像。
此刻罗蒹葭披衣而起,信步走到次间,先在长明灯里添了些灯油,又从佛龛前的案子上捧起那本已经读了无数遍的《无量寿经》。
罗蒹葭盘膝坐在蒲团上,在风雨如泣的夜里又虔诚地打开了经书。
千所未有的敞亮似暗夜里一点明亮的烛光,又似是山重水复的焦灼前忽然呈现的柳暗花明,曾经的杂乱无序转眼间便是心有灵犀的安详。
所谓拈花微笑,终是心心相印了。这一瞬间,罗蒹葭虽然读着净土的经书,竟有些禅宗悟道的韵味。
眼望悲悯世间的西方三圣圣洁的目光,罗蒹葭的目光抚过观音大士瓶间的柳枝,再抚过大势至菩萨手中的莲花,一遍一遍重读着阿弥陀佛发下的四十八宏愿,心里的想法越发真实。
自己不可谓不命苦,幼年的贫寒安之若素,本是循规蹈矩的一生,却又被拐离父母的身旁,受了那许多苦楚。
手抚着寝衣,罗蒹葭不用对着铜镜便能清晰地勾勒出自己胸前那朵丑陋的梅花酪印模样。想起当日那拍花贼的凶恶与猥琐,罗蒹葭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衫,一阵阵的不寒而栗,仿佛风雨中一朵随时会零落成泥的昙花。
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这个雨疏风骤的夜里再次来袭,来得铺天盖地。
罗蒹葭以为自己早已锁死心扉,将所有肮脏的过往都尘封在那个打不开的角落。纵然与哥哥相逢,她依旧编织着那些只能说给外人听的故事,下意识里不想承认自己过往发生的真实经历。
她引导自己去相信慕容薇和夏钰之赋予她的新的身份,引导自己相信拍花贼只是一场噩梦,自己是一开始便为那于性客商所救,更引导自己相信,如今自己依然如莲,亭亭净直,不蔓不枝。
却原来,经年的伤口并未结痂,撕开表皮,微微一碰便是锥心的疼痛。
进了戏班,罗蒹葭不想死,由那些红透大江南北的名角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发誓要积攒银两为自己赎身。
罗蒹葭拼着一口气苦练本事,为着学那一身台上风流韵致的功夫,付出了常人无法想像的心力。
每日早起四更,随着天上飞舞的鸽群练习眼睛的灵活;为了身姿轻盈,在腿上绑牢十斤重的水袋,一次次去做那些泛水袖与下腰的动作。
已然记不清有多少天,为了保持身段窈窕,她的晚餐只有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挨过多少皮鞭,打过多少大板,一场一场被刻意遗忘的梦魇在这个雨夜里被真实地放大,罗蒹葭好似又看到了自己的从前。
满心以为自己熬成台上秀姿妩媚的菊老板,便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谁料想台下依旧是被人践踏着尊严,与勾栏教坊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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