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谢谢（1 / 1）

不仅楚潇怀念那段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时光，季衍也是。

六岁的时候季衍住进了楚潇家，一个能记住事但不会什么都记得的年纪。

其实在此之前他对姨妈姨父和这个小他两岁的表妹都很陌生。之前大约是见过姨妈两三面的，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妈妈笑着拉着他的手，让他喊人，然后就会让他自己去看动画片或者吃烤好的小饼干。

对这位不常见的姨妈，那时候的季衍说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和妈妈的眉眼很相似，让季衍觉得很亲近。但是妈妈总是高兴地迎她来，不那么开心地送她出门。在季衍单纯的小世界里，让他最喜欢的妈妈不开心的人和物他都不喜欢。

所以他不得不在姨妈家里生活的时候，他最先亲近的是四岁的楚潇。

吃过晚饭，楚潇拉着他去自己房间玩，让他用积木搭房子给小玩偶住。

“你要在我家住多久？”

楚潇上的幼儿园里有一对感情很好的双胞胎姐妹，好像什么都没法拆散她们。和她最要好的朋友这个学期换了幼儿园，这让她对‘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这件事生出强烈的愿望，但是妈妈告诉她双胞胎要出生的时候就一起出生才行，她现在只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这楚潇就不愿意了，普通兄弟姐妹在她眼里完全不能和双胞胎比。

无法实现的愿望楚潇决定把它忘掉。还没来得及忘干净，这个漂亮白净的表哥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这件事又让她觉得退而求其次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不知道，”小季衍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眼外面在洗碗的姨妈的背影，小声问楚潇：“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呀？”

楚潇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继续说自己的话：“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一直住我家。”

他能感受到楚潇对他的善意和亲近，但他还是想妈妈，想回自己家，抿着嘴小声说了句：“谢谢。”

没得到回答楚潇也不介意，又从小箱子里翻出其它的玩具和季衍分享。

季衍一边期待着第二天在幼儿园门口接他的是带他回自己家的妈妈，一边为和楚潇成为好朋友而高兴，就这样在姨妈家里住了一周。

直到有一天幼儿园的园长在手工课的时候单独把他喊出教室。

刚背着小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他还在想，肯定是妈妈来接他了，这么久没见，妈妈一定和他想她一样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所以才会等不到下课就要接他回家。

园长一路牵着他把他送到门口，季衍用力眨了眨眼，但在门外等着他的还是姨妈。

这么多天来姨妈对他一直很好，但此刻期待从顶端直落到底，他只觉得委屈，难过，不那么想让姨妈拉他的手。

最后姨妈把他抱起来，坐上了出租车。离得近了才发现，姨妈和妈妈一样薄薄的眼皮红红的。

他没来得及问些什么车已经开到目的地。

预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季衍确实见到了和他彼此惦念的妈妈，但他再也不能和妈妈一起回到熟悉的家里。

朱明婉乌黑的长发没有记忆里的光泽，还算整齐地拢在一侧，让她青白的脸看起来憔悴得透明。

季衍想去握她的手，但朱明婉的手上夹着心电监护仪的夹子让他不敢碰。

“妈妈。”季衍的视线模糊起来。

朱明婉只对他笑一笑，抬起手和过去每一次一样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她也有些湿润的眼睛就从季衍身上移开，看着同样站在床边的朱明熙。

后面的记忆就有些模糊地断片。

但他记得楚潇说：“哥哥，以后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我家就是你家。”

记得姨妈和姨父在夜里压低了声音争执。

姨父说养不起的，爹妈都不要了你带回来干什么。

姨妈说不用你掏钱养，孩子的东西明婉都备好了。

再后来有一天，他把晒干的衣服从晾衣架上取下来叠好，把朱明熙的衣服放进她衣柜里的时候，看到了那张被压在衣服底下的装裱在黑相框里的灰白照片。

里面的朱明婉是他最熟悉的模样，温柔地笑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柔声问他今天想吃杯子蛋糕还是烤曲奇。

不过这时候的季衍已经上初中了，他清醒地知道不仅没有杯子蛋糕和烤曲奇，也不会有芥末虾球，椰香咖喱虾这些朱明婉特地为了他去学的菜式了。

完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一个初中生来说还是太过困难，所以季衍学会了适时地掩藏自己的情绪。所幸用到这项技能的时候不多，因为楚遂在家的时间很少。

白天他上学，楚遂上班，吃过晚饭他就和楚潇一起进房间写作业，楚遂则是两手一甩出门喝酒闲逛。即使是寒暑假每天能见到的也并不多。

比起能和楚潇朱明熙一起生活，楚遂见缝插针的阴阳怪气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越长大季衍越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面对楚遂时难以逃脱的寄人篱下感被朱明熙和楚潇带来的温情阻断。

朱明熙从来不会因为他不是这个家庭的原生居民而薄待他，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就会提前备好他需要的一切，楚潇有的也都会给他准备一份。

楚潇从别处得了什么，也会想着分他一半。印象最深刻的是楚潇刚上一年级的那个期末考了全班前十，老师奖励给她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她领完成绩单抱着笔记本跑到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两只水笔和书皮，然后拜托店主阿姨帮她把笔记本裁成两半再用书皮重新包好，再在每本的封面上夹上一支水笔。回到家里吃过饭和季衍一起写寒假作业的时候才笑嘻嘻的掏出来说送给他。

朱明熙总和楚遂说他花用的都是朱明婉留给他的，可自他有记忆起，朱明婉就是一个满心满眼只有他和那个三口之家的全职太太，即使给他留下了什么，也远远不够支撑他这么多年的开销。

季衍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朱明熙希望他健康快乐的长大，所以他和楚潇一起健康快乐的长大了。

“小季，”钱家宝仔细嚼了嚼嘴里的菜，“你是不是换做法啦，味道和之前不太一样耶。”

季衍愣了愣，解释道：“今天的菜是我姨妈做的。”

之前季衍都是头天晚上做饭的时候一并做好放在冰箱里，朱明熙听了很不赞同，不健康也不够营养，尤其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季衍瘦的营养不良。

所以现在季衍的午饭都是朱明熙早上做早饭的时候给他做的，新买的饭盒有分隔，每一个格子都被装的满满的。季衍说太多了吃不完，朱明熙就说吃不完就带回来，总比不够吃好。

“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的手艺啊，做的饭都好吃，还是不一样的好吃。”

季衍笑着把手边的另一个装着辣炒鸡杂的分隔盒也往钱家宝那边推了推，道：“喜欢就多吃点。”

不知道为什么公司的食堂只发了个延后开放的通知就没了动静。但季衍觉得对他而言都一样，中午无论是带饭或者去楼下吃还是去吃食堂，重要的不是在哪吃什么，而是可以和钱家宝他们一起。

钱家宝的脑子里好像有一本翻不到头的菜谱，每天都能想到不重样的便携菜式，办公室四个人每天都会带一两样不同的菜来，中午围坐在一起可以凑出一小桌菜来。

“不敢想象我要是你家的小孩我会有多么快乐。”钱家宝一边收拾吃完的空饭盒一边表情夸张道。

郑简拿湿纸巾把桌面擦了，打趣他：“上次你还想当日料店老板家的孩子呢。”

“同住地球村，都是一家人嘛，嘿嘿。”钱家宝一点不在意到处当崽，“简哥，你说的我又想吃那家日料了，下班要不要一起去吃。”

“你呀。”张穗洁无奈地笑了笑。

郑简也笑着叹了口气：“今天不行，晚上要接毛毛。”

钱家宝发出一声类似毛毛的哀嚎：“简哥你管杀怎么不管埋啊。”

毛毛是郑简男朋友养的小狗，一只狗如其名的阿富汗猎犬。

张穗洁不喜生食，每次约日料生腌之类的都只有郑简和钱家宝，郑简偶尔会带男朋友和毛毛一起来。

郑简的男朋友方意是个手工博主，个头不高，一头柔顺的披肩发，蹲在毛毛身边的时候像只小号的毛毛。笑起来也和毛毛一样治愈，不过毛毛笑起来只能看见一排白白的牙，他还能看见一双晶亮的眼。

今天约不成，钱家宝又问：“那周五呢，小意哥有空吗？有空一起来吧，能带上毛毛就更好啦。”

“我回去问问他，晚上微信告诉你。”

“你不是想小意，是想毛毛了吧。”张穗洁笑着拆穿他。

钱家宝做扭捏害羞状，嗲声道：“哎呀～穗洁姐姐，不要拆穿人家嘛！”说完扭着凑到季衍身边，揪着他一点袖口撒娇，“小季也来吧，来吧来吧。”

他这幅样子让季衍无奈又好笑，点头应道：“好，好。”

专注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和同事们一起走出公司大楼各回各家，夏季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温度。

季衍走在回家的路上，大约是知道家里有亲近的人在，心口像被热风拂过的皮肤一样透着微微的温热。

进了小区保安亭再往后走两栋就可以到家，忽然窜出一只黄白相间的小橘在他面前左右来地回走，颇有些拦路打劫的意思。

“怎么啦？”季衍笑着蹲下来，试探着摸了摸小橘的头。

小橘大约是在小区里住惯了的，除了毛发上有些绿化带里沾出来的灰尘，没有伤口也不很凌乱，瞧体型还是经常有投喂的。

“喵——”小橘细细叫了一声，抖着尾巴把头凑近了。

季衍一手继续顺着小橘的毛一手在小挎包里翻找，没找到吃的，包里只有一瓶钱家宝下班前给他的舒化奶。

“不好意思啊，今天只有这个。”季衍把舒化奶撕开一个小口，倒在矿泉水瓶盖里放在小橘面前。

天气热，水分蒸发快，这个时间点要找到能喝的水不容易。

一瓶盖接一瓶盖，小橘吨吨吨喝了小半袋舒化奶，舔舔嘴贴着季衍脚腕边绕了两圈往前走了几步让开了路。

季衍也要往这个方向，便跟着小橘一起走，没走两步就看见他住的那栋楼下阴凉处蹲了个熟悉的人。

“姨妈。”季衍第一反应是朱明熙是不是不舒服所以在阴凉处休息，他快步走过去。

近了才看见朱明熙身边放着个袋子，里面装了好些干货食材，袋子和朱明熙蹲下的身形挡住了她面前正围着打包盒盖子喝水的两只小猫。

“你下班啦，”朱明熙见着他就开心地笑，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出门买了点东西，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这两个小家伙，怪招人疼的。”

季衍伸手扶她站稳，刚才他喂过的那只小橘也凑过去喝了两口水，又走到旁边只剩下些口水印子的空盒盖子边闻了闻，喵喵叫起来，示意碗里空了。

“在前面碰到的，我身上没吃的，只给她喝了些奶。”

“我找找，应该还有。”朱明熙又弯腰在手提袋里翻找几下摸出根火腿肠，季衍接过拆开包装掰碎了放进空盖子里。

三只小猫又凑过来吃，小橘夹在中间比另外两只矮一截像饼干里的夹心。

为了做事的时候方便利落平日里朱明熙都把头发扎着盘在脑后，鬓角的碎发也常常别在耳后。此刻有晚风从楼栋间隙轻拂过，季衍看见了朱明熙被吹散的鬓发里夹杂着几缕不太显眼的银色。

“姨妈，家里缺什么和我说，这里很方便的，很多东西可以直接送到家里的。”

朱明熙理解了一会，问：“是点外卖吗？”

“差不多，外卖是送吃的到家里，现在买菜也可以送了。”

“噢，”朱明熙缓缓点头，“那是不是要另外付钱啊？”

“有些要，不过一般买够了一定价格的东西就可以免配送费，就不要另外付钱了，付买东西的钱就可以，和自己去买是一样的。”季衍用尽可能好理解的表达方式一点点解释给她听。

“这样买的新鲜吗？”从理解到接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朱明熙还需要时间，要改变长期以来的生活习惯也让她感到有些局促。

季衍没有逼她，顺着她的想法柔声道：“一般买油和米之类比较重不好拿的大件东西比较方便。”

朱明熙这才放松地笑了笑：“是哦，在家里买油和米都要开车去才好拿回来。”

“干货之类的也可以这样买。”季衍瞧见了袋子里的干香菇，虾皮和枸杞，补充道：“这边的夏天比家里热多了，早上出门买菜还好，中午一直到下午都很热，容易中暑。”

“好，那，下次试试。”

小猫们很快把火腿肠和水消灭干净，季衍把装过火腿肠的空盖子丢进垃圾桶，装水的盖子移到绿化带边不挡路的地方加满了水，提起手提袋和朱明熙一起往楼里走。

“好重的，我来拿吧。”

“还好，”季衍没把手提袋给她，把另只手里的便当袋放在她手里，“帮我拿这个吧。”

电梯的门恰好打开，二人进去按了楼层。

“我看冰箱里有些没吃完的速冻饺子，就想再包点冻着，你和潇潇早上来不及或者晚上煮个宵夜都好。”

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朱明熙擅长的领域，说到这她的话总是很密，季衍认真听着适时给出回应。

直到回到家里开始忙活，朱明熙还碎碎念着：“馄饨吃吗？上次买的肉有些多，再包点馄饨刚好。”

季衍把干香菇洗干净泡在水里，又去洗一会要包猪肉白菜饺子的白菜。

“好呀，那就包了吧，潇潇也爱吃馄饨，弄起来也方便下，水烫一下就行。”

两个人四只手包起来很快，吃饭前就把饺子馄饨包好放进了冷冻层。吃完饭饺子皮就已经冻硬了，朱明熙分成三份，一份装进保鲜盒放回冷冻层，另外两份用打包盒装好。

“小衍，”朱明熙把两份饺子馄饨拎出来，一份放在茶几上，“潇潇这会在家，我给她送过去，一会你把这个拿给对面的小许吧。”

季衍正把干净衣服一件件折好，闻言道：“好，要不潇潇那份也放这，我一会带过去。”

“她这会才下班到家，肯定又没好好吃饭，我得去看看。”

朱明熙出了门，季衍折完衣服放进柜子里，找了个干净袋子把许庭的外套装好一并提去了对门。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站在这门前季衍就莫名地紧张，可能是因为这扇门每次打开的时候总是会让里面的人撞见他窘迫的模样，也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许庭那双黑沉沉的眼和让他倍感压迫的身高。

季衍在心里叹了口气，确实是见了两次面，两次都在麻烦许庭。

“叮咚——”季衍平复了一下忐忑的心情，按了门铃。

这次门开的很快，许庭应该是刚洗完澡，脖子上搭着条干毛巾，发梢还有些将落未落的小水珠。

季衍把两个袋子递过去：“谢谢你的外套，我洗干净了，还有馄饨和饺子，是，是自己家里包的。”

“谢谢，”许庭伸手接了，“还有事吗？”

“没有了，谢谢你，”季衍摇摇头，飞快扫了一眼许庭的表情，半底下头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

季衍走进家门脑子里还在胡乱地想。

自己一米七二不算高，他知道具体身高能作为参考的只有一米八六的梁舒，但许庭瞧着比梁舒还高些，得有一米九往上了吧。开门的时候许庭穿的是件看上去就很柔软舒适的白色短袖，袖口布料下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线条也恰到好处地流畅好看，应该是有健身的习惯的吧？

季衍不由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肉，软绵绵的薄薄一层。

好吧，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种事，果然还是要练的。

第二天上班前，季衍特意早了大半小时出门去昨天喂猫的地方看了看，盒子果然已经空了。他在盒子里添满了水，把早上煮的鸡胸肉撕成小条装好并排放在一起。

楚潇小时候也有段时间想要养小猫小狗，提过几次，朱明熙是不太反对的，但楚遂每次都说家里没钱没地方养不了那么多累赘。

后来楚潇大一些能听懂了就没再提过这事。

季衍想着，楚潇要是知道小区里住着这群粘人的小天使肯定会很高兴，楚潇上大学的时候就总和他说去喂了学校里的小猫小狗，天冷了还给它们做小窝。

他刚要起身，面前的绿化带就窸窸窣窣地动起来，不一会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瞧见他就亲热地喵喵叫，是昨天的小橘。

“早上好呀。”季衍抱膝蹲在原地，左手在膝头立起轻轻挥了挥。

许庭下楼栋门口的几节台阶时听见这声早上好，循声看过去正巧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没刻意放轻脚步，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很清晰。

季衍似有所感地看过来，视线正正对上，大约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许庭，面上愣愣的，嘴上却先脑子一步：“早上好。”

许庭朝他点了点头，回应道：“早。”

昨晚有应酬许庭喝了点酒是司机送他回来的，所以今早也是司机来接，也是因为这个许庭赖了一会床比平时出门晚些。

夏天早晨的阳光也带着温度，许庭站在照不到的地方等。

他看了眼时间，八点三十五。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季衍，平时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出发去上班了，但此刻还蹲在绿化带边看小猫喝水。

司机的电话打进来，说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许庭收起手机往外走，没走两步还是停下来回过头轻咳一声：“快八点四十了。”

季衍的背影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他仔细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发现之前因为玻璃表面反光把时间看错了，“腾”得一下站起来，把正在喝水的小橘吓了一跳。

许庭听见他小小的“啊”了一声，从两颊到耳侧像是墨水不慎滴到宣纸上那样迅速地晕开一片绯红。

“谢，谢谢。”蹲久了猛然起身让季衍眼前发黑。许庭反应很快，在他摔倒前迈步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但手臂上明显不属于自己的烫热体温和面前突然投下的阴影让季衍下意识地闭眼往后瑟缩了一下。

许庭一愣，慢慢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季衍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小声道歉又道谢。

“谢谢，不好意思，我，我要迟到了，先，先走了，谢谢。”他手攥着小挎包的带子，一边碎碎念着一边面对许庭后退着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退出好几米才转身疾步往外走。

瞧着他的背影许庭没忍住轻笑出声，觉得自己之前要避着些他的想法有些多余，迈开长腿快步赶上去。

确定季衍注意到自己在他身侧才放轻了声音道：“你上班往哪边？来不及的话可以坐我的车过去。”

一定是因为他穿了正式的两件套西装，所以掌心的温度才会那么高。

没由来的，季衍的脑子里冒出这个与当前场面不太相关的念头。

婉拒的话刚从齿缝间探出个头，许庭就把它按回去了：“这个时间很难打到车。”

季衍的耳垂也红起来了，小声道：“……往城西那边，卉阳设计，谢谢。”

正好和许庭上班的反向相反，但他不用打卡，也没必要给季衍增加额外的心理负担。

于是季衍听见他说：“顺路，走吧，车在外面。”

因为有些不好意思，季衍道过谢就把视线从许庭脸上移开了，没看他听见地址后有些微妙的表情。

季衍没有车，也不知道小区住户的车都停在哪里，跟着许庭一路走到小区外停步在一辆黑色的车边。

原以为是许庭开车，季衍觉得自己坐后排好像有些不合适，便伸手去拉副驾驶的门。

许庭却先他一步拉开了后排的门，温声道：“坐这边。”

进到车里季衍才发现驾驶位上有人，车停在树荫下没有发动，从车外看司机的存在感并不高，季衍觉得自己此刻大约很像个熟透的虾。

两人坐定，司机向许庭确认过目的地后发动了车，还很贴心地升起了中间的挡板。

定下心来想想也很合理，他的房东陆延合名下房子多的他自己都记不清，许庭是陆延合的朋友，有专职司机再正常不过。

季衍对车的了解不多，只认识一些常见的牌子，还得看看车标才能确认，通过内饰判断车型和价格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太多，但他直觉这辆车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应该不便宜。

他小心地收拢了手脚，把便当袋和小挎包都悄悄挪到腿上圈在胳膊里，尽量避免拉链头或者挂饰留下一切有可能的划痕。

许庭把他的拘谨都看在眼里，状似无意道：“馄饨很好吃，是你包的吗？”

还是为了赖会床，许庭今天的早餐下了一晚季衍昨晚送过来的馄饨。

这个话题果然顺利地让季衍不那么局促，得到肯定让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视线也从腿上放着的东西落到许庭脸上，“是我和姨妈一起包的，馅是我调的。”

“你好像很擅长做饭？”许庭用目光指了指他的便当袋。

“嗯……”季衍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上下忽扇，“会做一些家常菜。”

“你公司没有食堂吗？”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但季衍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就着这个话题一路问下去。

“有的，”他思考的时候眉头微微蹙着，显得双眼皮的褶皱更加明显，“但是通知延后开放了，算是有的。”

“这样啊，那你每天都带饭吗？”许庭手肘撑在车窗边缘，掌心拖着下巴像是侧过脸在看窗外的路况，其实是在掩饰他压不下去的嘴角。

“大部分时间都带，偶尔和同事一起下楼吃。”

……

一问一答间车在卉阳门口停稳，大门上方的电子屏显示着时间：八点五十五。

季衍道了谢下了车，走进公司大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许庭的车还停在那，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季衍抬起手朝后座关着的窗户挥了挥才小跑两步到闸机口刷了工牌。

车窗的防窥膜是单向的，等看不见他了，许庭才道：“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