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奉食为民,医以济世(1 / 2)
这个沉稳如磐石的男子眉目深沉,一身海蓝长袍衬得他清俊无比,眉眼间有淡淡的悲悯,明明走在万丈红尘中,却仿佛历劫救世的佛。
楚晋川敏锐地注意到澜歌的视线,对她笑了笑,很快穿过人群,走到澜歌身边,看清他们的装扮,知道他们是来赈灾的,就问道:“怎么不过去?”
澜歌不好说文官们不好糊弄,自己正打算换个地方蒙人,只能笑笑:“我想先观察一下,这里的流民总体是个什么情况。”
楚晋川微笑点头,微微侧身,护着澜歌往粥棚方向走去:“如你所见,集市或多或少能够为流民提供一些谋生之路,因此这里的流民的流动量并不大,以青壮年和幼童居多。”
澜歌在看见流民的整体情况的时候,就有疑惑了,此时忍不住就问了出来:“既然东四坊的情况这么好,为什么不是老弱妇孺居多呢?”
青壮年的话,不是更应该往码头方向聚集吗?那里需要的壮劳力多,银钱也来的快一点,更符合青壮年的需求不是吗?
宣文巷中的流民依旧是衣衫褴褛的模样,但他们整体的精神状态以及身体素质和五天前澜歌见到的那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种让人倍感压抑的麻木和绝望已经逐渐被希望的神采所取代,澜歌甚至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看见笑容。这让她有些动容。
在物质贫瘠的年代,百姓其实是最好养活也最好控制的。经过百年乱世,只要还有活路,谁都不愿意再起兵戈。
若是不出意外,北辰谨这一步棋起码会为他争取到三方面的利益:第一自然是月王在民间的声望;第二,缓解了国内的治安压力,算是卖给了肃王一个人情,要知道人情债可是最难还的了;第三,北辰王也能发现,自己这个嫡子可掌军权也可治国,本事大着呢。
楚晋川轻笑一声,看着若有所思的澜歌,解释道:“因为在这里得到食物,都是需要付出劳动的。”
澜歌微微一愣,楚晋川继续解释:“在东四坊,没有人把他们看做是流民,他们同样是我北辰国的子民,就算暂时没了住所,也应该靠劳动获取生存资本。不劳而获应该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仅限于出现在他们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时候。”
澜歌第一次从古人嘴里听见这么现代化的社会福利规则,一时间惊为天人,看着楚晋川的眼神亮闪闪的全是崇拜之情。
楚晋川被她的这种表情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澜歌的头发:“你们的食医很好。”
三天了,从月王府中出来的食医、还有各家公卿权贵送过来的食医,他们全都尽心尽力地为流民提供尽可能的建议,不自矜、不张扬,这让楚晋川很满意。
澜歌抿嘴笑了笑,面上带起一点点红晕,抬眸看着楚晋川,眼神清澈而坚定:“奉食为民,医以济世。这是我们食医的本分。”
楚晋川愣了愣,面上的笑容缓缓扩大了不少。
这时一个家丁打扮的中年男人神色匆匆地走到楚晋川面前,低声对楚晋川说了什么,就抄手站在一边候着。
楚晋川眉头微皱,看着北辰谨轻叹一声:“济先俗事缠身,先走一步。若有下次,还望澜歌姑娘不吝风姿。”
男子十八岁行冠礼,由父辈或族中长老取字。济先则是楚晋川的字,取自“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意思。
就是说楚晋川下次会来看她诊治流民?那可真荣幸。澜歌微微一笑,目送楚晋川和那家丁离开了宣文巷。
跟在澜歌身后的那两个中级食医目睹了楚晋川和澜歌互动的全程,飞快对视了一眼,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这个澜歌,竟然和寒门新贵楚晋川这么要好。
在北辰国,只有相当亲近的人之间才能互相称呼对方的字。而楚晋川最后对澜歌的态度,看在外人眼中,就十分暧昧了。
但也不想想,楚晋川那种人,说他不解风情心系天下得堪比榆木疙瘩都不为过,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子暧昧?
澜歌对于楚晋川突然这么说也有些意外,但并没有特别在意,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神情各异的两人,似笑非笑地转过头去,并没说什么,朝粥棚走去。
罗行故意拉着高甘庆落后两步,低声道:“你以后对这个女子恭敬一点。”
高甘庆眉头紧皱,看那模样,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在罗行的逼视下,也只能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走近了粥棚之后,澜歌才看清,魏瑞琴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古稀年华,但因为保养得好,容颜看上去和四十岁差不多。
魏瑞琴见澜歌来了,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澜歌可以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幡隔着的座位上,一起为流民看诊,那神情举止,带着说不出的清贵风韵。
澜歌对这样的老人很有好感,也就笑着点点头,坐了下来。
那两个中级食医则在一边分拣药粉,根据澜歌和魏瑞琴给流民的饮食建议,在他们领到的粥中加入一定量对症的药粉,同时也会详细跟流民解释这些药粉起什么作用,在哪里可以买到。
因为粥棚不可能无限量地提供药粉,所以等这些流民有经济能力了,他们会选择自己掏钱去药店买同样的药回来自己熬着喝——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京中五成以上的药店,都在北辰谨的掌控之下。
这样一来,北辰谨既利用食医博得了好名声,同时也不耽误自家产业获利,实乃一举两得。
一天下来,澜歌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接诊流民上,等到天黑,粥棚收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腿麻、腰疼、头昏眼花,将注意力集中在自身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一阵阵潮热,五心烦热,整个人哪儿都不对劲。
魏瑞琴在边上收拾自己的东西,正准备走,见澜歌还坐在位置上,面容僵硬,不由关心道:“强撑过头了吧?哪里不舒服?”
澜歌才十六岁,在食医等级几乎和年龄挂钩的表象下,在旁人看来,她和魏瑞琴比起来不管哪个方面都差了太多。
因此在最开始的时候,即使等待看诊的流民很多,澜歌还是尝到了坐冷板凳的滋味。
但慢慢的,因为澜歌亲和的气质和严谨的诊断能力,不少流民也渐渐信服了她,到了收工的时候,在她面前排队的流民数量已经和魏瑞琴那边的差不多了。
这让魏瑞琴有点惊讶。她是镇国公府中的食医,和北辰谨关系匪浅,本身又是相当惜才的人,再加上她自己也是食医,对于发生在月王府中的一些事情总会有所耳闻。
平心而论,魏瑞琴对于这个年轻的、无所凭依的、温和端雅的下级食医很有好感。
在第一眼看见澜歌的时候,魏瑞琴心中就暗暗赞叹,澜歌品貌出众,但更加吸引人的却是她举手投足间带出的自信风流的气息,干净明澈,方端沉雅。
普通的世家都不一定能养出有这样气质的小姐来,更别提寻常乡野了。魏瑞琴看着澜歌的眼神微动,难怪月王会让她多多试探着澜歌。
澜歌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尴尬:“我……腿麻了。”
魏瑞琴一愣,轻笑一声,也没有招呼别人,直接绕过小幡,走到澜歌身侧,蹲下,将她的腿从桌子底下抽出来,直接上手,不轻不重地推拿起来。
粥棚确实是停止施粥了,但流民并没有马上离开呀,这会而看见气质高贵的魏瑞琴竟然蹲下去为澜歌揉腿,一时间都有些惊了。
在流民们能确保温饱的情况下,他们也就有了精力去探听这些救他们于最深的苦难中的大善人都是些什么来头。
京城中有二十个粥棚,零零散散分布了七十六个食医,除去做幕后工作的白风,就以魏瑞琴的身份最高。
但是眼前的场景让这些流民有些怀疑自己得到的消息——莫不是,这个姗姗来迟的少女,其实是个比魏瑞琴身份地位还要高的人?
在魏瑞琴的帮助下,澜歌的双腿很快恢复了知觉,她感激地将魏瑞琴扶起来,但两人还没说上什么话,魏瑞琴身边就冒出来一个影子,身量修长,但容貌平凡,死死地盯着澜歌握着魏瑞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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