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你给我站住!”康佳-朝袁英怒喝一声。
袁英立刻停步,转头看向怒气勃勃的她。直到此刻,他仍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康佳-明显是在生他的气,但,为什么?
“你不要故意装无辜,天杀的,你以为自己很可怜吗?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吗?”康佳-没头没脑地乱骂一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如果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袁英主动示弱,因为他明白康佳-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道歉有用吗?事实都已经造成了,要承担后果的人是我不是你!”
康佳-再次大吼,这里没有旁观者,她再也无法控制怒火。
“什么后果?我不明白。”他仿佛身陷五里雾中,被骂得莫名其妙。
“你当然不需要明白,吃苦受罪的人是我不是你!”
“佳璃,你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袁英痛苦地问。难道非要他跪地求饶,才肯放过他?
“都是你的错,有几次保险套没了你还硬要,直说会适时出来,结果结果”她狠狠咬住下唇,以带著恨意的目光射向他。
“你是说”袁英冲到她面前紧张地盯著她,心跳飞快。
“我怀孕了,”她愤恨地说出答案。
“那、那我我要当爸爸了?”袁英兴奋过头地跳了起来,他紧拥著康佳-,方才的不悦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高兴什么!”康佳-像被烫著了似,狠狠地推开他。
“我当然高兴啊,你有了baby,那,我们几时结婚?天啊,这是真的吗?我居然要当爸爸了!”他的喜悦如此明显,咧开嘴角大笑的样子,活像他定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嫁给你。”康佳-冷冷地抛出这致命的毒箭。
他立刻由天堂摔落地狱,脸色苍白如死。
“为什么?”他抖著声音问道。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康佳-气得想赏他两个耳光。“我早就把我的梦想告诉你,我不会一辈子老死在台湾,我还要飞到更远的地方去!”
“我知道,我不会阻止你追求梦想。”袁英急切地解释。“今天送你那笔钱,我还没说清楚它的用途,那一千三百万虽然不多,却是我能凑到的极限,我知道用来盖美术馆绝对不够,但是,应该可以当作你周游各地的基金。”
他没想到的是,她家里竟然这么有钱。
“你知道就好,所以这个孩子绝对要拿掉。”康佳-说得斩钉截铁。
“不要不要不要啊!”他拚命阻止,吓得心脏无力。“你把孩子生下,我来带好不好?我会跟杨汉琛打商量,看看能不能在家里工作,如果不行,我会去找生物或医学的专栏来写,再不然也可以编参考书,总之,我一定会想办法赚到奶粉钱,你不要担心。”
“你以为我可以生下一个小孩,然后当没生过似的丢给别人照顾?”康佳-简直要疯了。这几天,每个知道她怀孕的人都这样对她说,大家都当她是这么没责任心的人吗?
“我不是别人,我是孩子的爸。”
这句话,倒教康佳-无从反驳。
“如果你舍不得孩子,我可以把工作辞了,小孩带在身边,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会努力写稿赚钱,或是帮人代笔写论文、研究计画,你说这样好不好?”袁英急得满头大汗,担心自己说服不了她。
“当然不好,我最讨厌包袱,你却硬要我多带两个在身上?我不要任何形式的束缚,就算小孩由你带,我心理的负担还是很大,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堕胎,这样一来,可以终结掉后续的麻烦。”康佳-毫不容情地,狠狠刺了他一刀。
他的心登时血流如注。
“你这么狠心?”袁英哑著嗓子问道。“难道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不肯为我稍稍忍受这点心理负担?”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要要求我为了你改变自己?就算我现在喜欢你,也难保哪一天不会厌倦你,如果有个小孩杵在中间,会让我撇清不了,我讨厌那种感觉。”
“够了,已经够了!我不明白,如果你执意这么做,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袁英伤心欲绝地哀鸣。
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更恶毒、更伤人的言语。
“你是始作俑者,既然你让我难过,我也不要你好受。”康佳-尖锐地再补上一刀。
此刻,他的心已经被剁成碎片,再也不完整了。
他迟缓地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停车场。
“你哭什么,袁英?不要以为你哭了,就会让我改变主意!”她气他总是在她面前装可怜。
“我没有哭。”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康佳-不肯相信,于是快步追上他,把他转向自己。
夜灯下的他,脸上确实没有眼泪,她伸手去摸,没有半分水气,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正在哭泣呢?
“苦肉计对我而言是没用的。”她把手放开,暗恼自己到了这时候还要关心他的感受。
“跟你说一个故事,这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袁英幽幽地说出口,那语气有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
“从前有个国王,为他美丽的女儿举办了一场宴会,一个卫兵见到公主从身旁经过,她实在太美了,他立刻坠入情网。但是,卑微的士兵,哪配得上公主?后来,他终于有机会把心意传达给她,他告诉公主自己不能没有她。公主深受感动,她告诉士兵:“如果你连续一百天,不分昼夜守在我的露台下,期满,我将会属于你。”于是,士兵开始了他的守候,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公主每晚都可以看到他,不论刮风、下雨、下雪,他都不走;小鸟在他头上歇脚、蜜蜂螫他,他还是不为所动。到了第九十天,他变得苍白而虚弱,眼泪不停落下,他甚至无法成眠,这一切全看在公主眼里。到了第九十九夜,士兵起身,搬开椅子,走了。”
“就这样?”康佳-不耐烦地问道,没心思乡想这故事的结局。
“对,这就是结局,以前我总不明白士兵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放弃,现在我懂了。”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曾有过的孤寂感倏然涌上心头,教她猝不及防。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疼痛难当。
她用力甩头,逼自己不去想袁英那哀伤的神情。
决定好的事,她从不后侮,这件事也不例外,
“怎样,你们两个谈得如何?”康佳璋离开室内,走向失魂落魄的老六。
“都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什么事说清楚了?”
“我要把孩子拿掉。”
“怎么你还是没改变心意?”康佳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六,你真的决定了吗?这件事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对,我已经决定了。”
“那,你要跟他分手吗?”
“我、我不知道。”她瑟缩了一下,被这个问题刺中要害。
如果把孩子拿掉,她与他,还可能像从前一样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么说来,两人注定各走各的路?
她的外表尚称平静,内心却掀舞著足以撕心裂肺的狂风巨浪。
“你确定不要这个孩子?”医生僵著严肃的表情问道。
“我我”康佳-坐在诊疗室里,紧张得手心猛出汗。
“如果不确定就回去,我的时间很宝贵,还有下一个病人要看。”
“我我确定。”
“不后悔?”
“我我”
“小姐,我真的没有时间等你慢慢考虑,张护士,请叫下一位。”
“等一下啦,我我不会后悔。”她咬著唇,豁出去似的喊道。
“真的吗?百分之百确定吗?”
“你到底要问几次啦!都已经跟你说了还一直问,烦不顶啊你!”康佳-暴怒地狂吼,她的心情已经够槽了,这医生还存心要人。
“好吧,那先做超音波检查,如果没有子宫外孕,如果不超过七周,就可以使用美服锭。”
于是,康佳踽被带到诊疗床上,护士在她腹部涂抹冰凉的凝胶,等候医生看诊。医生熟练地操作仪器在她腹部滚动。
“喏,你看,就是那个。”医生指著黑白萤幕上一个小点。“那就是跟你无缘的小生命。”
康佳-被动地看着,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好,胎儿大概只有六周大,你把流产同意书签一签,我会给你一份服药需知,根据卫生署规定,你必须在我面前服用ru486,待会儿护士会给你温开水,三十六到四十八小时后,必须吃第二次的药,你可以在家自行服用。”医生公式化地交代。“我得先告诉你,这药物并非百分之百安全,在国外已经有多起服用后致死的案例,你必须先有心理准备。如果真要使用,两个星期后还得回来接受超音波检查。”
“我知道了,”明明不觉得冷,可是,她的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当护士把温水和药锭送到她面前,她的双手居然严重发抖,拿不稳纸杯,水溅了好些出来。
“不要勉强,不想吃就回家去。”颇有资历的护士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勉强。”她苦笑着将药丢进嘴里。
“你先坐在旁边休息一下,如果没有大问题,待会儿就可以离开。”说完,护士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她静静地坐在一旁,苍白的脸孔毫无血色。下一位,是个大腹便便、脸上却洋溢著幸福微笑的孕妇。
孕妇跟医生轻松地闲聊著,直说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受孕的体质,多亏得医生细心诊疗,才终于做人成功。
脑海里突然涌现袁英刚得知她怀孕时,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以及知道她打算堕胎后,那凄怆无助的悲痛。
夺走这孩子的生命,真是她要的吗?
她曾经转述公主与士兵的故事给姊妹们听,当时老七是怎么说的?
老六,你真的伤他太重,你让他心死,彻底绝望。
她让他彻底绝望?
心,突然狠狠地拧绞起来。他何尝亏负于她?而她,自私地享受他提供的温暖,并视为理所当然。
她想起他无私的爱、他用心的包容,以及,无怨无悔的等待。
自己对待他的方式却是冷漠,残酷、毫不留情,彷佛他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
她突然体会到故事的涵义——那个高贵的公主,冷眼旁观士兵为她受风吹日晒雨淋之苦,却始终不曾表露一丝一毫的怜惜,士兵悲痛地了解到,自己就算赢得公主,也无法拥有她的心。因为她对他根本没有爱,所以选择离去,心已凋零,再无热情。
可是,她真的不爱袁英吗?
想起与他共度的每一个时刻,从初次见面,到生日宴上他拖著装满钱的登机箱出现,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爱她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