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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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行了一个女士的屈膝礼,蹦跳着窜进一条小巷,在装模做样地继续跑动了一段路之后,我转为正常的走姿,几次转弯后进入了一间烟雾缭绕的地下室。我讨厌烟味,不管是油烟,柴烟,香烟,又或者鸦|片的烟。但是,我对于那里面的人充满了好奇心。

那个名为刘涛的青年似乎很有魄力地睁眼看了我一眼,为我端上一杯带着涩意的绿茶,我细细品了一口,在他和那个叫蓝猫的女子戒备的目光下却感受到了一丝愉悦。我就是来喝这样一杯茶的。

为了答谢他的招待,我为他唱了一曲,那腻人的靡靡之音与烟雾交织在一起,本就因为药物的作用而飘飘欲仙的人们纷纷支起身子,对我露出痴迷与渴求的目光。

之后,他赠与了我一件旗袍,在他的引荐下,我得到了在一间剧院表演歌剧的职务。

我在剧院的附近找了间旅店,将身上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换成了另一身崭新的,但依旧不伦不类的衣服,披上灰色的斗篷,踏进了一家殡仪馆。

这个熟悉的,有一头蓬乱的银发的家伙从棺材中坐了起来,看着我,用那奇怪的语调说道:“哦呀,这位小姐,独自一人来到我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为我自己定制棺材,大概两周内就能用到,当然,也可能用不到。”

他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走到我的身边,仔细地打量我的外表,“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姐,为什么要这么早定制棺材呢?难道说,是因为什么不治之症?”

“不是,不过,死亡是人类命中注定的结局不是吗?定金先放在这里了,过几天我会过来查看进度的。”我朝他微笑道别,他向我挥挥手,看起来有一丝伤心。在重新戴上斗篷,拉开店门的一霎那,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正好错过门把手,那个熟悉的执事和昨天才见过的小少爷微微愣了一下,我微微点了点头,与他们错身而过。

两天后,在剧院的后台,我正用被温水打湿的布擦去脸上的妆容,有人敲了敲门,说是有一个身份尊贵的客人想要见我。我抓起斗篷套在身上,来到给贵族们准备的套房,果然看见了那位浑身漆黑的执事和伯爵。也是,都已经留下了那么多疑点了,要是再不找过来,我都要怀疑那家伙是不是退化了。

“您如今还真是受欢迎啊,明明才出演叁天六场,却已经跻身一线,一票难求了。”那位少爷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道,不知道那张可爱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都是因为设定的天赋。毕竟,没有身份地位和时间的我要想快速在这个世界里争得一席之地,就必须有一些能快速吸引人的长处。”我笑道,很自觉地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伯爵,我已经很累了,不如就开门见山如何?想必在这几天里,您已经命令您身边的那位执事先生详细地调查过我,但是因为怎么都找不到头绪,所以才想着亲自来找我问问看吧。”

“没错。相比起我们对您的了解,您对我们似乎了如指掌,才第一次见到的我们家的仆人的姓名,我的熟人们隐蔽的地址,但相对的,你却如同凭空出现一般,一切的线索都是从那个风雨夜开始的,你并不是什么猎户之女,也没有所谓的父母,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物。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那么剩下的那个选项不论再怎么离谱,也一定是真相。”我将腿翘起,将玩笑意味的目光投向那个少年,“伯爵,我就是凭空出现的,是为了见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不知道我将这过分肉麻的话说出来之后,他是否有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我听到他的声音比先前更低了几分,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既然你已经提前了解过了凡多姆海威家族,那么你应该清楚它的面具下真实的面貌。这样大胆,你就不怕……”

“生命的终结不过是死亡,前天您不是已经在葬仪屋看见我了吗?”我站起身来,一步步向他靠近,微微弯下身体,用最人畜无害的表情和最甜腻的声音谦卑地询问道:“请问,您有没有兴趣玩一场一定会赢的游戏呢?”

“就算不用确定结局,我也一定会赢。”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不过,像您这样一心求死的人还是很有趣的。好吧,规则是什么?棋盘又在哪里?”

“别那么着急,很快您就会知道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向他伸出了手,却斜眼望向了那位执事的方向。“您愿意与我签订一份契约吗?”

“什——”他的惊讶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便被疼痛的抽气声所打断,他套着家主戒指的拇指下渗出了一点鲜血,我仓皇地退开,躲过了一把锋利的餐刀。脚踝的刺痛让我的身形不如设定的那般灵敏,那个红眼睛的家伙很快冲到了我的身边,将另一把利刃架在了我的喉头。“你对少爷做了——”

他的质问在一瞬间被截断了,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我清晰地看见他的瞳孔变成了竖起的一条窄缝,正在疯狂地颤抖着。我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在宽松的斗篷和舒适的上衣的遮蔽下,我左边胸膛下的那个伤痕累累的黑色的图纹。他不会认不得他自己的契约。

我很满意能看到他这样惊讶到简直是被吓到了的蠢样,哼笑了一声,拢了拢斗篷,挥开他的手。那位少年正把他的家主戒指取下来,看着上面那类似伤痕一般的两道圈住他手指的细纹,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当然是契约的标记,您对于这类事物的认知应该比其他人更为深刻才对。”我半跪下去,撩起了我左边的裤腿,在我的脚踝上,也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痕迹。“别担心,等游戏结束,我死亡之后,它自然会消失的,不会对您产生任何影响。”

“您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您瞧,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在您的面前出现的我是人类啊。”我哈哈笑了起来,站直身子,努力幻想着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后舒展开来。从灯光的阴影变化看来,我确实成功了,一双巨大的翅膀从我的背上张开,在头顶昏暗的烛光下流动着繁复的色彩,我试探着扇了扇,身体轻盈的升起,甚至因为升的过高而在天花板上撞到了脑袋。

我听见了他们没有忍耐住的笑声。“您看起来很不熟练啊。”

“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它们嘛。”我收起翅膀,轻巧地落回地面。“如果不是您当初非要让您的执事送我回来,我现在就能熟练的展示我的翅膀了。”

“所以,您的身份其实是天使吗?”

“我才不是那样愚蠢的,狂妄的东西。”我鄙夷地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抚了抚搭在肩上的羽毛。“我只是一个拥有翅膀和曼妙的嗓音的普通人,您可以将我理解为——鸟人。”

他叹了口气。“……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分类。”

“这确实是最清晰的理解方式了。”我耸了耸肩,朝他走近几步,“不过,您也可以将我理解为,与您一样被拖累的倒霉老板。我啊,真的很倒霉的,因为对自己的部下太过仁慈,导致他玩忽职守,害得我损失了一笔巨额的财富,因为打击实在有点太大了,才跑来找可以与我同病相怜的您这里散散心的!”

“您散心的方式就是找死吗?”他的嘴角在抽搐。

“如果不死的话麻烦还大了呢,那样的话,我将一生被牵绊在这个短小的故事里,回不到人类的状态了。我那个社员还在虎视眈眈着老板的宝座,我得快点回去看住他才行啊。”我夸张的叹了口气,假装柔弱地压住了自己的心脏,实际上却按在了那个契约的痕迹上。那家伙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打量我,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的疑问。

如今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仆人,而他的主人正与我聊的开心,我有足够的理由将他晾在一边,而不用去担心是否会不合礼数。就让他在旁边待着吧,反正一分钟和一小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那个少年对于我夸张的表演和莫名其妙的话语回以了扶额的反馈,他长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对我的吐槽。“所以,和我签订了契约的您希望从我这里获得点什么?”

“什么也没有。”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我又重复了一遍,“什么也没有。这是单方面的主从契约,表示我愿意短暂的成为您的一枚棋子,不然的话,在您还什么也没答应之前,我为什么会成功呢?您对于人类的认知似乎出现了单个方向的偏颇,而我只是想提醒您事物的另一面而已。”

“您又不是人类。”

“可是心脏和大脑还是。”我继续上前几步,看见他别开了头,不愿意再看向我。我眯眼笑了起来,很快,很轻地在他头顶揉了揉,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收回了手。“你或许觉得我在说谎,如果你那样想,我也不纠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请您物尽其用。”

“那个契约的痕迹,很像一只鸟停留在手上所留下的抓痕对吧?”我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起身退出房间门,回到更衣室,重新拿起了那把弓和空荡荡的箭搭。在踏出剧院后门的那一瞬间,全身一片漆黑的执事朝我躬身,请我和他的主人一起坐上马车,回到凡多姆海威庄园。

我没有拒绝。

在回去的路上,那个年幼的家主用他那只如海一般湛蓝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

“小姐,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芳名。”

“剧院报幕的人应该已经多次提及我的名字了。”

“您是说薇薇安吗?那应该不是您本身的姓名吧。”

“没错。”我朝他微笑着,努力将表情归置的与他如出一辙。“我本身的名字叫多多。”

“多多?”他奇怪的将那两个重迭的音节在舌尖弹了弹,“这听起来真不像一个人名。”

“没错,这不是父母给孩子起的名字。”我将视线移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主人给爱犬起的名字。”

他再没有发问,马车还是一如既往的颠簸,我怀着对现代路况的怀念,奇迹般地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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