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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商细蕊是一贯的腼腆,不擅于交际,加上肚子里饿得直冒酸水,连寒暄的心情都没有,就想找个人狠捶一顿。陆公子看来,反倒觉得这个红戏子穿着很朴素的蓝布长褂,气质清高,有一种沉默的神秘感,总之和其他的梨园中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程凤台心里暗笑,上前扶着陆公子的背,把他从车窗上剥下来。陆公子的眼睛还是粘在商细蕊身上。程凤台啧了声嘴,握着他的肩膀将他身子一旋,旋到与自己面对面,笑道:“嗐!陆公子,今儿真不巧,我得带商老板去洪升戏院谈合作,这都已经晚点了。改天我来府上赔罪,劳您赏我个脸,大人大量招待我。”趁陆公子还糊涂着,程凤台上了车掉头改道就走了,留下陆公子徒然神往。

程凤台一上车,就用很贱很欠的口气连声地哎哟喂:“早知道商老板长得俊,没想到商老板俊得那么高明,让人一见就掉了魂啊?”说着捧住商细蕊的脸左看右看:“我得好好看看,这至于不至于啊?”程凤台从来也没有喜欢过男人,对男人的美貌比较迟钝,并不认为这是多么具有威力的长处。后来见识了梨园行中的各色美人们,因为美人太多太美,就更不觉得商细蕊属于相貌出众了。最后下结论道:“俊归俊,主要还是这人招人爱!”又说:“光一晚上,馋你馋到跟前来的就有三个了啊!有男有女的!本事真大!”他一点儿也不吃醋,就是觉得很好笑。那些爱慕商细蕊的男男女女们,也没有和商细蕊如何接触过,就贸贸然地惦记上他了。不知在他们的遐想中,这个招人爱的商老板被美化成了怎样一个不合实际的形象。

商细蕊把今天的虚荣感都已用完了,此时只觉得饿,饿到烦躁,哼哼唧唧了一串,道:“这就是你的正经事?这叫个屁的正经事!呸!惹事生非!”

程凤台横了他一眼,道:“说你看不懂吧,还不信!”随即学着商细蕊方才的声口:“但是我也懒得和你说了,我也饿了。”

商细蕊扑上来就要掐他脖子:“你敢跟我犯懒?恩?你敢!”

程凤台叫苦连天:“你打我,你接着打,别停手!让他们都来参观参观,完了还能喜欢你的,我立刻让位!”闹了一阵,捉着商细蕊的手腕笑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

其实也没有什么玄机可说的。陆公子的亲爹陆署长乃是前朝的清流,论起来还是杜七的叔父杜明蓊的同科,改朝换代之后虽然熬不住名利之心出来做官,对外却要保持为国为民的清廉态度,轻易不受贿赂。连范涟那边都使不上劲——在官场同仁面前,陆署长更要矜持得滴水不漏。程凤台早把陆署长的真面目打听清楚了,这个活得没人样的陆公子就是他的突破口。

“过两天,找个陆署长在家的日子,带张支票上门去赔人家的汽车,数目填得多多的,给陆公子压压惊。撞坏了汽车给赔款,老人家总无话可说了吧?收钱收得不坏名声!”程凤台缓缓道:“当然啦,第一次上门,陆署长是肯定见不到面的。这事儿就跟上窑子嫖花魁一样,不把钱砸敦实了,小手都休想摸到一下。”

商细蕊斜睨着他冷哼:“你可真有经验!”

程凤台的发家史,有一大半都是贿赂史,官商勾结史。商细蕊知道得越多,就越看不上他这一套投机取巧,败坏世风的路子。有道是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真正把戏唱到骨子里去的人,活的都是戏中的道理,大是大非的观念意外地正,丝毫未被梨园行纸醉金迷的气氛所沾污。

程凤台道:“我也没逼良为娼,谁让他贪呢,不贪我的也得贪别人的不是?我也就不用当好人啦!”

商细蕊怒极而问:“难道现在当官就没有不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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