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小黄10-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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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组回到省里,汇总好情况,正等待向常委会汇报,阳城这边却连续出了问题。

那个退了休的印厅长,写了洋洋数万言的揭发材料,先是亲送省里领导人手一份,然后又在阳城五套班子里广为寄发,不多久便在整个机关里传得沸沸扬扬。材料上,列数洪书记、张大卫的十大罪状,将当年阳城官场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了个彻底大曝光。这一手,对洪书记上调到省里、张大卫提拔市长,都是致命一击。

冯开岭也遇到两桩麻烦事。

先是明达集团内部有人举报,邝明达近年经常大笔提取现金,却无法说明正当用途,也提供不出合法票据。明达集团是股份制公司,下属企业仍有少量国有股尚未退出,邝明达虽然贵为最大股东、董事长兼总经理,却也不能无视财务会计法规。而且,举报者明确指向冯开岭,说他与邝明达关系非同一般,经济上有难以说清的缠绕。这边明达集团的风声初起,那边又有人捅了郑小光在阳城揽工程的事,列数其投标做假、工程质量低劣、随意改变预算、提前支取款项等一堆问题,矛头又是直指冯开岭。

按照省里领导的指示,上述问题仍然由原考察组负责牵头,组织监察、审计等相关部门人员,立即查明真相。很快,就有人进驻明达集团查账,同时调走城建、交通几个相关工程的招投标材料与财务账目。所幸的是,一切都还在年处长掌控的范围之内。

冯开岭毕竟在官场磨砺多年了,外边风声如此之紧,他却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照样忙着视察工程、发表讲话、接待应酬,甚至对黄一平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黄一平,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他和冯市长还是那样形影不离,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也还那样多,可是却忽然发现对方严肃、陌生得可怕,相互间有了很大的距离,没有了过去那种说话交流的氛围。

黄一平几次想打电话给邝明达、郑小光,询问事实的真相和事态的趋势,寻求一颗定心丸,而多年在冯市长身边濡染的经验又告诉他,那是最大的忌讳。这个时候的轻举妄动,既会坏了冯市长的大事,也会坏了他自己的大事。因此,他忽然病了,感冒发烧到四十度,说胡话,做恶梦,嘴上燎起蚕豆大的泡,连续昏睡了好多天。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浑身软得像一摊蛋黄,而冯市长就坐在病床前。冯市长明显消瘦了,眉头的那三条棱角分明的沟坎,已经有点弯曲变形,右腮的那块肌肉也明显松弛。黄一平顾不上饥饿、痛苦加眩晕,两行豆粒大的泪珠禁不住脱眶而出。冯市长拉着他的手握了很久,嘴上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却通过那一握表达得淋漓尽致。

当天深夜,邝明达也来了,带了很多东西,全是高档营养保健品。邝明达憔悴了,过去那种傲视一切的神态不见了,眼睛里写满了焦虑不安。简单问了病情,邝明达支走汪若虹,向黄一平通报了公司被查的情况。由于组织部年处长的关系,核查人员对什么该细查、什么当模糊,拿捏得相当到位。但是,有一笔八十万元的现金支出,当时提出来没有及时平账,现在却怎么也无法过关。最为关键的是,要想尽快平息事态,必须赶快把这笔钱认下来,对上对下、尤其是对举报者有个交待。黄一平对邝明达公司的那些破事并无兴趣,但当后者说起这笔钱的用途时,却立即惊出一身冷汗——钱是用在冯市长那篇文章上。八十万哪,怪不得当时方教授、杨副秘书长、报社副总编那帮人办事如此爽快,原来是花了这样大的代价!特别是让方教授圆瞪双目的那三样东西,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事一旦张扬出来,不仅冯市长完了,包括方教授在内的一帮人都要倒霉。

这下黄一平急了,而且比邝明达还要急。邝明达似乎想了好久,才吞吞吐吐说出了一个处置方案:让公司财务主管,也就是黄一平的姐夫王大海帮助扛一扛,就说是他暂时挪用了这笔钱用于买房。黄一平一听,又是一惊,挪用八十万,可是要坐牢的呀,不行不行!邝明达当然明白黄一平的心理活动,安慰黄一平说,已经预先和公安局、检察院打过招呼,像这种挪用时间不长的案子,只要马上把钱还到账上,就不会真的判实刑,最多缓刑,很有可能免于起诉或刑处。看着邝明达近乎哀求的眼神,黄一平愣住了。当初王大海下岗,是冯市长出面安排到明达集团,邝明达很快就提拔他做了财务主管,拿着令人眼红的高薪,姐姐一家原本清贫的境况也迅速改善,很快步入了小康水平。再说,现在邝明达有难,其实是冯市长有难,我黄一平不出手谁出手,我的姐夫不担当哪个担当。黄一平当即和姐姐、姐夫通了电话,做通了他们的工作。

郑小光那边的情况,很快也有了眉目。原来,那个郑小光确是一个去世多年的省委组织部长的外甥。郑小光这几年在阳城揽下的这些市政工程,参与招标投标的程序、手续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存在一个共同的问题:工程造价大大超过预算,且未等最后验收、交付就提前支取全部工程款,这些都严重背离了常规,也与合同约定不相符。但是,钱已经进了郑小光口袋,人家在省里又有些背景,算是过了河的老牛拽不回头了。为平息举报者的怨气,只好对阳城方面有关当事人进行追究。结果认定,城建局马副局长、交通局何副局长等人,身为工程行政负责人,多次和郑小光一起吃饭、桑拿、唱歌,也收受了些钱物,行为极不检点。不过,这些人在接受调查组问询时,都反映了一个相同的情节:每次郑小光来谈工程、要款子、改合同,事先都是由黄一平出面联系,约请吃饭、洗澡、唱歌。言外之意很明确,没有黄大秘书的牵线搭桥,郑小光没这么大面子,我们也没这么大胆量。于是,问题的症结自然就落到黄一平头上。

听到这个消息,黄一平忽然就傻了。那个郑小光,他原先根本就不认识,是因为冯市长的关系才熟悉的。近几年,郑小光频繁来阳城揽工程,也完全是因为冯市长分管这一块。但是,自从郑小光做工程之后,冯市长就基本上不出面接待了,完全是黄一平忙前忙后张罗。即使傻瓜也知道,黄一平出面,也就意味着冯市长出了面,可是,摆到桌面上来说,冯市长出过面吗?冯市长说过工程要让郑小光做吗?冯市长明确表示过郑小光的工程可以超过预算、提前结算吗?天哪!刚刚感冒初愈的黄一平,一夜之间又是满嘴泡。

接到市纪委约谈的通知,黄一平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与紧张。毕竟是常务副市长的秘书,对方算是给了面子,同意第二天谈。当天下午,黄一平原本想先和冯市长谈谈,得到他的指点。可是进到对面办公室,没等他开口,冯市长就朝他摆摆手说,今天我这儿没事了,你身体还没康复,就先回去休息吧。很显然,冯市长不想这时候和他说什么。

晚上,黄一平却接到冯市长夫人朱洁的电话,约他出来有话要说。朱洁开着那辆单位配的红色广本,黄一平坐在副驾驶位置,车子沿着滨江大道缓缓前行。窗外,一边是大江拍岸的惊涛,一边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两人一时无语。在江边一处僻静的地方,车子慢慢停下来,朱洁掏出两支烟分别点上,一支递与黄一平,一支留给自己。朱洁只吸了一口就猛烈咳嗽起来,直至咳得趴在方向盘上呜呜咽咽哭起来。黄一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朱洁就一把抓住黄一平的手,先不说话,只是流泪,过后好久才说,其实我也不想管他的事,我们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可是,毕竟我和他是多年的夫妻,毕竟我们还有个儿子在国外读书,我想,你能帮就帮他一下吧,只要他不倒,缓过来就还能再帮你。黄一平一听,很矛盾,很委屈,心里也更乱了。握着朱洁微微发抖的手,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一幕,他说不出哪怕一言半语拒绝的话。他忽然想起那个瞎子的话,瞬间犹如醍醐灌顶,原来一切都是天意。也不知过了多久,黄一平轻轻松开朱洁的手说,大姐,我们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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