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陆骧,火折。”
陆雨梧唤道。
外头陆骧立即钻入帘子里来,取出来一只火折打开吹燃了火递到陆雨梧面前,陆雨梧则将那枚残页放在那焰光之上烘烤。
细柳不明所以:“你这是做什么?”
火光映在薄薄的纸片,在陆雨梧一双清澈的眼底明灭:“我记得你说紫鳞山的籍册做不了假,今日我却要告诉你,这满纸字句当中,却有一句是假的。”
细柳一怔,随即便见陆雨梧吹灭了火折,他双指捏着那片残页,指腹在那一行被烘烤得隐隐有些湿润发亮的字痕间摩挲而过,墨色沾染在他指间,而纸上“周盈时”三字已经模糊不清。
“胧江墨,不以水化,如漆如石,色浓而墨润,在纸上书写之后几乎立即干透,且与经年的陈墨无二,”
陆雨梧抬起眼来看她,“但若火烤,便会逼出其中水气,使其变得像刚书写上去的一样,除非年深日久,才能散去其中水气。”
细柳向来没有过多情绪的脸上浮出一分惊愕,她不禁对上陆雨梧的那双眼睛,澄明而漂亮。
他清如玉磬的声音清晰地落来:
“细柳,紫鳞山主骗了你。”
第56章 冬至(三)
陆骧退出去,马车徐徐穿行于浓浓寒雾之间,外面杂声纷乱,细柳从陆雨梧手中接来单薄纸片,自窗外穿梭而来的光线忽明忽暗,照见纸上整齐墨迹当中唯有一行字显出湿润的亮色,手指一触,立即晕化。
细柳指节一紧,捏皱残片。
她知道胧江出好墨,寸墨即寸金,胧江每年出墨少,非寻常人家可以消受。
若这句关于周盈时的记载是假,那么当日山主说过的那番关于“同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可山主为何要在籍册上造假?
只是为了欺骗她?还是说……
细柳抬眸盯住面前这个人,还是说,山主的目的不在她,而在陆雨梧?
可她又想不明白山主为何要骗他,更想不明白当初山主一再让他离陆雨梧远点的告诫。
这其中缘由饶人,而她仿佛是浩瀚暗潮中的一片叶子,难以自控。
“若紫鳞山人人都有籍册,”
陆雨梧与她相视,“那么你的呢?”
“我没有。”
冬日寒风掠窗而来,吹开细柳耳边浅发,露出一道极浅的疤痕,她看向窗外,声音平淡:“我身患怪症,早忘了自己是如何去的紫鳞山,是山主救我,我方能活到现在。”
陆雨梧深深地看着她,她那样一双眼看似凝结着寒冰的湖面,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底下封冻着的湖水暗自汹涌:“那你不好奇吗?”
细柳眼睫微动,视线忽然落回他身上。
他的官服是冬日里最鲜亮的颜色,衬得他襟口洁白,一副骨相清隽无暇,好像他的那双眼有一瞬破开她无情的表象之下,一片空茫的底色。
“我要好奇什么?”
她说。
陆雨梧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外头陆骧道:“细柳姑娘,到了。”
下一刻,他看着细柳起身,将那一个汤婆子放到座上,弯身掀帘,下车前顿了下身形,道:“我会帮你再查。”
寒风斜吹雪花入内,陆雨梧抬眼,立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细柳一顿,回过头来,帘外飘飞的雪意更衬她眉目严寒,乌黑髻边一支簪银叶流苏轻晃,发出轻微的声响。
可她太清瘦了,不像个血肉做的人。
陆雨梧想起之前她因找籍册而受过的伤,他看着她肩头的白雪,心头像是被什么摁了一下,不忍道:“此事你姑且装作不知,不要去问玉海棠,我会想办法查清。”
细柳与他相视一瞬,她轻轻颔首便算作回应。
下了马车,细柳踩着阶上薄雪要朝门里去,却听身后陆骧唤了声,她回过身,只见陆雨梧撩开窗边的帘子,望着她道:“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大雪弥漫,细柳走了过去,陆雨梧从中递出来一个红漆八宝盒:“府里做的,给你和惊蛰他们吃。”
细柳才接了过来,便听他又道:“明日你忙吗?不忙的话,我请你去天颂居吃饭,那里的鸭子做得最好,刘三通的这件事上,我该谢你。”
他的声音沁润着雪气,清亮好听。
从昨夜到此刻,细柳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乱麻,手中揉皱的籍册残页的棱角还刺着她的手掌,她抬起眼:“不必了,今日我便要出京。”
陆雨梧一怔:“出京?你要去哪儿?”
细柳看他一眼,简短道:“江州。”
说罢,她转身上阶,朝大门里去。
陆雨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片刻,他仰起脸,这间宅子是曹凤声赐给细柳的,门楣之上却并无一匾,因为它如今的主人无名亦无姓。
这几日雪重,户部侍郎王固一大早就被内阁小楼房檐上掉下来的冰溜子砸中了脑袋,负责洒扫此处的宫人们慌里慌张地扫雪,除冰溜子,内内外外都忙得紧。
“这冰溜子有点过于刁钻了。”
吏部侍郎冯玉典瞧见那王固头上缠了一圈儿细布都快戴不上官帽了,他忍笑忍得十分难受,嘴角死命地想往下划拉出个痛惜同僚的弧度,却还是被王固一眼看出来隐隐上扬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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