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那枚残缺的玉环还在眼前轻晃,侯之敬看着它,一双眼变得黑洞洞的,他忽然道:“公子,我在尧县便已经告诉过你,周盈时死了。”
他说:“七年前的一个雪夜,南州绛阳湖上,我摘下这环佩,亲手溺死了她。”
那夜一只乌篷船,船上满缀渔灯。
他也记得那夜的水冷。
一句“亲手溺死了她”几乎令陆雨梧刹那唇齿生寒,他猛地攥住侯之敬的衣襟:“你胡说!”
少年仿佛一瞬褪去温文的底色,他用一种近乎沉冷的目光攫住侯之敬。
侯之敬被衣料粘连的伤口疼得剧烈,他青筋鼓起,冷汗直冒,嘴唇翕动着:“事到如今,我无心欺骗公子……她真的死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仅是听令行事。”
陆雨梧质问:“你听谁的令!”
侯之敬却一言不发。
“侯之敬,你如何下得了手?”
陆雨梧紧攥他衣襟,扯得他被粘连的伤口再度被鲜血覆盖,陆青山连忙上前拉住陆雨梧,陆雨梧一双眼眶微红,仍死死盯住侯之敬,“她也曾来过陆府,她也曾亲口唤过你一声世伯!你不止一次见过她,你也对她好过!”
侯之敬闭了闭眼:“心存恻隐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公子你看,我因老师而对你留有余地,于是我入了诏狱。”
“可是公子,”
侯之敬定定地看着他,“我在尧县事败,实败于你,这一点你知道,你这样聪慧的人,会想不到还有谁清楚这一点?”
陆雨梧猛地松开他,回转过身去,这满室潮湿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陆青山跟着陆雨梧才出牢门,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悲怆而苍凉的声音:
“侯之敬愧对恩师!愧对恩师……”
诏狱里昏黄的火光如簇一一擦过陆雨梧的肩背,他疾步走出森寒的铁门,外面的冷风迎面拂来,步履忽然一顿。
“公子,您真信了他的话?”
陆青山极少见陆雨梧露出如此情态,整个人都好似裹着冷冷沉沉的湿雾,让人看不真切。
“不,”
陆雨梧哑声道,“时间不对。”
“侯之敬说他在七年前一个雪夜溺死盈时,但那名南州犯官却说他在次年春天的货船上见过她。”
陆雨梧攥握着残缺的环佩,褪色的流苏随风而荡,他迎着一片浅薄的日光,轻声道:
“她一定还活着。”
秋风飒飒,诏狱门前一众侍者簇拥着陆雨梧的马车缓缓离去,与此同时别苑之中,花若丹屏退了侍婢,孤身在小朱楼上坐到黄昏。
天色终于渐黑,她蓦地听见一阵窸窣响动。
回过头,一盏灯笼昏黄,照见一道不知何时出现在此的身影,那是一名老者,花白的胡须几乎长满他的颌骨。
“小姐!”
他一膝屈下去。
花若丹立即起身走上前去,眼中隐含热泪:
“雍伯。”
第37章 小雪(五)
诏狱。
几架火盆中火光烧得正旺,站在旁边的侍卫只觉脸颊被烤得生疼,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边滑下,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侯之敬已受过几回刑,浑身上下找不出几块好皮肉,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他浑身都在不住地发抖。
姜变眼皮都不抬一下,他吹开碗壁浮沫,抿了口茶,才缓缓道:“侯大人,吾再问你一遍,谭应鹏将军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侯之敬惨白着一张脸,嘴角微动,淌出来血沫子。
侯之敬喉咙艰难地吞咽一下,他嘴唇颤动:“罪臣只认……养寇吃饷,绝没有杀谭应鹏……”
“你没有?”
姜变站起身,“那你告诉吾,你勾结何流芳在尧县生事,所求为何?”
他走上前去,手握刑具的几名侍卫立即退开了些,他伸手随意地拂开遮挡侯之敬视线的蓬乱头发:“侯大人,吾奉父皇之命下安隆府便是专程去捉你这等装成钟馗的鬼魅,你若只是养着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骗朝廷几个饷,你也用不着一把年纪还入诏狱受如此酷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侯之敬被火光晃了眼,人稍微恍惚了一阵方才看清面前这位年约二十岁,光风霁月的五皇子殿下,他一身皇子的赤色圆领袍服,可谓君子之姿,龙凤之器。
侯之敬蓦地一笑:“五殿下,从前是我侯之敬有眼不识真泰山,竟不知殿下有如此手段……”
李酉的手猛地拽住他的乱发,几乎迫使他仰头,侯之敬的话音骤然一顿。
姜变皱了一下眉:“侯大人,你偌大一个侯家那么多人你都可以不在乎的话,那么你藏在江夏佛陵县的那个小妾呢?”
他看着侯之敬骤然变化的脸色:“吾听闻她曾也算是建安第一名妓,似乎还给你生了个儿子……还有你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儿子儿媳,你的孙儿,亲生血脉你真的都可以不在乎?”
“姜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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