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族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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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5章族兄

残阳如血。??地面上的血水渐渐干涸,阵法残留的光辉在夕阳之中微微闪动,狂风之中站着一男子,身裹黑袍,头发灰白,身上淌着血,明明留着细须,看起来端正严肃,却满面狠色,极为狠厉。

他灰黑色的眸子倒映出血红色的夕阳,那枚金色的铜钵又重新在面前放大,男子不得不抬起手中法剑,与之重重一击。

“铛!”

黑衣男子只觉得双臂一沉,头昏脑胀,鼻尖殷殷流出血来,喉咙中辛甜苦咸,忍不住咳嗽两声,喷得衣服上都是血。

“大人!”

耳边还有声音在回响,黑衣男人勉强扭过头,看见了不远处跪在地上吐血的族弟,眼前的景色忽远忽近,天上的金光越来越盛,叫李承睁不开眼来。

时至今日,李承意识到生机已绝,静静地看了眼衣袍上的血,退出一步,将法剑支在地上,以此来支撑身体。

这男人衣袍沾了血,飘动不起来了,黏腻地粘在身上,他有些恍惚地支住身体,脑海中浮现出念头来:

‘释修打到何处了…明宫可还安然…’

家中嫡系中,李明宫是汀兰对闻武嘱咐过的,安排在后方,李承不过练气,天赋又差,自然不能入汀兰耳。

就算她从来不提,闻武也考究过,安排的地界是距离洛下遥远的南部,与费清翊同行,可惜小室山被击溃,此地反倒暴露在前,驻守此地的紫烟门弟子战死,费清翊逃遁,死伤无数,只留下他们几人。

恍惚之间,李承发觉面前的释修并未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反而有些懊恼,这份懊恼让李承悚然而惊。

身为渊笃脉的领头羊、李周昉的亲叔父,李承其实地位不低,只是性格不乖巧,真要计较起来,他可以称呼李曦明一句七伯,李曦明的亲子李承晊死后,伯脉承明之中,其实他李承这个男丁最亲,从小得到的恩惠也不少。

此刻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清醒了:

‘释修手段极多,必然累及家人…宜应速死!’

他抽出剑来,那一枚金钵却如闪电一般穿来,狠狠地撞在手中的法剑之上,一时火迸射,李承喷出口血,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正要运转法力,发觉天上的金光重重撒下,将他体内的法力震得难以凝聚,溃散不止。

李承这么一顿,一旁的李承盘更加不堪,手中的长枪横举,被对面的释修一棒打在正中,顿时扑通一声跪下,吐起来血来。

这一口棒没能把李承盘打死,却把李承打醒了,他心中悚然:

‘承盘虽然天赋高出几分,性格却懦弱犹豫,尚不如李周洛…’

当年李周洛持家,李承盘被冤枉,虽然换了任何一个族人他李承都会挺身而出,可李承盘感动至极,从此跟随他,敬重如兄,李承相处这么多年,岂能不知他几斤几两?虽然心怀感恩,可几事能大过生死,会不会出事?

于是他强行挪动疼得仿佛寸寸断裂的身体,快步向前,谁知那一枚金钵再度破空而来,落在身前,砸在他手中的法剑之上,只听一声铿锵脆响,这饱经风霜的法器终于折断。

“叮当……”

剑刃掉在地上的声音清脆,李承手中的剑柄只剩下半截残刃,他连连后退,撤到李承盘的身边,昏沉地瞥见李承盘满是血的侧脸,听着这青年呕血泣道:

“大人!”

李承终究迟疑了一瞬,眼前已经闪电般冒起金光,一片天旋地转,后脑一阵巨痛,仿佛被抽去了所有气力,重重跌在地上。

天空之中淌起光来,煞气滚滚,落下一黑一金两身影,魔头身披银黑色甲衣,踏着滚滚煞气,怜愍华光闪闪,坐着粉绿色莲宝座。

一时间天地变色,金光滚滚,如血般的残阳被格挡在外,两旁的法师凭空而立,紧紧盯着。

李承咽了血,重新爬起来,听着天空之中的怜愍笑道:

“前头得了个宁家人,只有一个,无缘得份,被虚妄领去了,眼下还有这两个,算是意外之喜!”

李承的心骤然沉下去,不远处几个修士早就纷纷跪下来了,甚至大有如释重负之感,近处的李承盘也丢了手中长枪,呆呆地跪在地上。

天上的女咲笑道:

“大缘法所至,让你等见了光明大欲之道,改邪归正,还不拜下来谢!”

“咚……”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悠扬的钟声从远方响起,四处都响起求饶感激的叫声,李承盘痛哭流涕,虽然没有出声,却慢慢低头,一言不发。

天上的怜愍含笑点头,露出欣慰之色。

释道度化的人物不少,岂能看不出?其实投诚少有变脸如翻书之辈,常人大多数是不果决的,一低头、一沉默、一动摇,似乎是模棱两可一个举动,余下的都顺利成章了。

地上的李承盘两手颤抖,却再难起身,谁知领口一紧,一股剧烈的冰凉浮现而出,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自己的脑后,金光灿灿,耳边响起一声如同杜鹃啼血的恨声:

“给我站起来!”

头发灰白的李承法力通通被束缚,如同凡人,那刺向李承盘脑后残剑被金光挡住,只是叫他一沉,这老人再也受不住,手中剑铿锵一声掉落,倒在地上,厉声道:

“李承盘!给我站起来!”

他的神色硬得像石头,与当年在青杜山上、挡在李承盘身前一般坚决,却多了冰冷如雪、恨厉入骨的撕心裂肺,殷红的血从他颤抖的唇边淌下:

“李承盘!”

李承盘同样与昔年相类,跪在地上,甚至姿势也没有多少变化,同样一言不发、同样一味地哭,只是双手在抖。

这青年泪眼模糊,当年坐在诸多大椅之中交头接耳的一众族老们如同烟雾飘散,成了如今森然而立诸多释魔,同样高高在上,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在他身后厉嚎的老人。

天空中的女咲哈哈大笑,很是满意地盯着地上的景象,瞳孔中倒映出片片金光,满天的法师庄严地念起经书来,天空中彩云纷纷,似乎在施行某种仪式,传来阵阵嗡嗡响:

“先失后得,方释其欲,先得后失,方解其心…”

随着唱诵声起,遥远的钟声从天边传来,伴随着密密麻麻的木鱼之声,自远而近,李承盘这心情突然平静下来,这声音钝化了他心中的悲痛,填满了漫漫不见底的恐惧,这些东西落到他骨髓里,再也不能拔除了。

他双手合十,静静低头,狂风拂去他的黑发,在灿灿的金光之中找到了愧疚的栖身之所。

后方的老人则如同死鱼般在地上挣扎,遥远的木鱼之声不但不能堪平他心中的狠厉,反而使他更加愤怒,更加猖狂,叫他的眼睛里吐出火焰般的、红色的怨毒来,一点点顺着眼角淌下来。

你李承盘父亲早亡,是我救济,你是我带的人!而今日投释!

你李承盘被人陷害,无人敢言,是我不顾被李曦晅拖下水,一力在众长辈面前保下你!而今日投释!

你辜负我一心照顾,辜负我年年提拔,畜牲!真怪我手软!你叫我生无一名节,死不能瞑目!

在咚咚作响的木鱼声中,李承扭动起身子来,他那滴血的、细长的胡须越伸越长,身上仿佛有无数老鼠在耸动,一会儿生蹄爪,一会儿出鳞片,一会儿长出信子,变成一只匍匐的毒物,在地上跳动,于是天上经书之声更重,有人呼道:

“李承盘!降服毒物,扫清过去,斩断尘缘的时候到了!”

李承盘转过身来,老人空落落的衣物之中只有一只怨恨的、无目的毒物,漫无目的地跳跃着,李承盘提起这毒物的腮,一手顺着毒物皮囊向下,将多余的肢体撕掉,滚出一汪汪绿色的血,他饱含热泪地道:

“族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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