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 127 章(2 / 2)
几人到了正堂,郁宁本不欲与他们多聊什么,这等私密,他听了也是尴尬,于是就想直接告辞回家,没想到梅三先生直接拉着他坐了下来,拧着眉头说:“师弟你自己方才才说了不是外人,你走什么?你是怎么发现屋子里有蛇的?……我家里的那些个都是废物,这么大一条毒蛇藏在床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一行人都没有怀疑周家其实不知情,新娘的嫁妆是何等重要?更别说是这等送到夫家在新房中的拔步床了。一般略微殷实的人家,女儿议亲的三年前就要开始为家里娇客寻觅良才,打造嫁妆,有些大户人家,女儿一出生,便要开始准备嫁妆了。再有那些规矩大些的、家里又有底蕴的,上至女儿寿终正寝后的棺材寿衣,下至女儿到了夫家后的一饮一食,一针一线,皆是不用夫家准备,这样嫁出去的女儿,才能在夫家有底气,若是女儿无亲生的子嗣,娘家甚至有权利在女儿死后将嫁妆讨要回去。
周家能与梅三先生做同窗,那也是既有底蕴的。这样人家出来的假装,哪个不是精挑细选,一一把关?拔步床上的百子千孙帐子都要三四个绣娘绣上一年半载才能成,更遑论是拔步床?空心的和实心的,那份量差距可太大了。就是周家真出了纰漏不知情,难道搬嫁妆的时候心里没点数?
郁宁闻言也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倒也不能怪下人,有心算无心,谁能防备得了?倒是师兄,那周家真和你没仇?要知道赤蛇为吉,青蛇为凶。且不提什么风水不风水,既然能喂蛇,说明留了出口,到时候万一那蛇爬出来晚上悄无声息的咬阿云一口,等到发现阿云都该凉透了。”
“再说了,周家有此行径,就半点不顾及自家女儿?”
“那周家大老爷与我交好十数年,乃是同窗之谊!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周家为何要如此害阿云!”梅三先生盛怒过后,冷静了下来,面容却有些晦涩。他与周大老爷是真的是十数年的同窗,向来要好,绝不是面子上的情谊。他们两家可谓是通家之好,不然也不会订下这一门儿女亲事:“……定然是有内情的,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何等内情,要他周家不顾十数年情谊,下此毒手。”
“幸亏我灵机一动,叫你来了,不然阿云岂不是要冤死?”梅三先生越想越生气,一甩手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扫到了地上,只有郁宁的幸存着。郁宁看着只觉得这真是梅先生他亲传的弟子,砸东西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一旁的梅洗云连忙又取了几个茶盏过来,给梅三先生和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劝道:“爹你别太生气了,伤身。”
郁宁心下一动,问道:“阿云,你和那周小姐见过吗?你喜欢她吗?”
说起来,新娘家里头打算害死新郎,最气的居然是新郎他爹而不是新郎!梅洗云这样子,可真谈不上什么伤心,他能见到的唯有愤怒和几分冷意。梅洗云垂下眼帘,避而不答,站起身给郁宁跪下扎扎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这次侄儿能留得一命,全靠小师叔慧眼,还请小师叔受我一拜。”
“都说了自家人,我不耐烦这些礼数,起来吧。”郁宁托着腮,想了想说:“眼下出了这等事情,师兄打算怎么办……一会儿我们回国师府求师傅师公做主?”
梅三先生沉默了片刻:“这等丑事,怎好污了师傅与顾大人的眼,我自己处理了也就是了。”
“有什么污不污的,这么大的事情,师兄你觉得你真能瞒过去?”郁宁意有所指的说着,一边指了指外面,梅三先生也知道郁宁身边都是梅先生和顾国师的耳目,这件事情说私了也能私了,说公了也能公了,只不过不巧叫郁宁撞了个正着,自然也就瞒不过去梅、顾两位长辈了。正巧外面芙蓉就禀报道:“三先生,少爷,云少爷,梅先生有命,令几位即刻前往国师府。”
“你看,这不就来了?”郁宁拍了拍手:“行了,走吧……”
“阿云,我的手炉不热了,你去替我和你爹拿一个新的来。”郁宁有意指使梅洗云先出去,梅洗云自然不无不从。等到他出去了,郁宁这才拉着面容有些郁卒的梅三先生低声说:“年纪再大,那也是师傅的徒弟,师傅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真到了要紧关头,什么时候袖手旁观?”
“无论那周家有什么内情,都不是害阿云的理由。”郁宁分析道:“再说了,师兄你一个古器物的掌柜,有什么好害的?师傅师公紧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师公那个‘妖师’的称号可不怎么好听。”
言下之意,会不会是周家落了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这次矛头其实是对着顾国师去的?但或许又是复杂化了,若是矛头对准了顾国师,害一个他结契对象的三弟子的幺子,这弯子未免绕得有些大了。但是朝堂之上之事向来高深莫测,一切皆有可能,郁宁是搞不清楚的。他的想法非常简单——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既然梅先生和顾国师发了话,那就回去听令行事也就是了。
***
国师府中一片肃杀之气。
梅先生和顾国师比郁宁想象中还要干脆,等到他们三人到的时候,周家主事的大老爷、和梅洗云结亲的周小姐、管家的周大夫人,一个都没跑的都跪在了堂下。
顾国师着了一件大红底满绣牡丹的外衫坐在上首,通身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凄艳之气,梅先生坐在另一侧,两人皆是眉目冷淡的低头饮茶,见到梅三先生他们三人进来了,顾国师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得还算快,坐吧——你周家到底有什么内情冤屈的,不妨现在就说上两声,免得一会儿说不出来了,又该怪我下手狠辣了。”
言下之意,竟然是杀人灭口的意思。
郁宁心底暗暗咋舌,梅三先生却忍不住站起身来,喝道:“周玉明,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坐下。”梅先生眉目一片寒霜:“当堂叫骂,你的规矩叫狗吃了?”
梅三先生生生咽下了一口恶气,拱手道:“是,师傅。”
周大老爷跪在堂下,满脸莫名的道:“国师容禀,这……到底是出了何事,周某实在是不解啊!”他看向梅三先生:“周某与梅三先生两家三书六礼,只差这最后一道了,虽还未正式迎亲,但我们两家也算是正经亲家了,实在是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您啊!”
看周大老爷这模样,确实是不知情的。不过还好郁宁聪明,临走的时候交代把蛇的尸体和已经拆成碎片的拔步床给一并送了来,此时刚好派上了用场。郁宁拍了拍手,蛇尸和几个板件被送了上来,放到了周大老爷身边。
“拔步床是中空的,里面蓄养了毒蛇。”郁宁比了个手势:“周老爷不妨自己看一看,您家里送到我三师兄府上的,到底是什么嫁妆。”
周大老爷也顾不得其他,那蛇尸被斩作两截,他只看了一眼心里发毛,这一看就知道是有剧毒的,他又捡起了一根横梁看了看,只是一拿到手中,他心就凉了一截,扭头将这根横梁扔到了他身后跪着的周大夫人身上,大骂道:“柳氏,可是你干的好事?!”
周大夫人被劈头盖脸的砸了一根分量不轻的横梁,发髻都被打散了,她捡起来看了看,也顾不得鬓发散乱,大惊道:“怎么会这样!这……这怎么会是中空的!”她顿了顿,扑倒了周大老爷身上:“老爷明鉴!阿朱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将她视如己出啊!她自小就是在我身边养大的!我怎么会害她!我叫工匠选的都是上好的黄花梨,嫁妆打好了,您也是看过的,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两人都是知道轻重的,怨不得顾国师大清早的就不由分说的将他们连带女儿都绑来了国师府,谁遇到这种情况能不怒?若是嫁妆有纰漏还好说,那条蛇却是叫他们百口莫辩啊!
梅先生冷冷的说:“休要哭闹,我不管其他,承志是我的弟子,阿云是我的孙儿,谁要害他性命,我便找谁要公道。”
“是极。”顾国师轻声细语的说:“好叫二位知道,我们梅家也不是不讲理的。既然二位不知情,那么周小姐呢?周小姐也不知情?”
周小姐自方才起便一直低着头,闻言浑身一颤,竟然连直视顾国师的勇气都没有:“我……我不知道……嫁妆向来都是家母做主的。”
顾国师点了点头,又问道:“老三,你怎么说。”
梅三先生这才敢出声答话,他起身沉思了片刻,才道:“徒儿虽然愚昧,但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与周兄相交十数年,我信周兄人品,还请大人细查一番,免作冤案。”
“阿郁怎么说?”顾国师听了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郁宁想了想,感觉这说得确实是不像是作伪的模样——顾国师与梅先生结契一事顾国师可半点没遮掩,顶多就是不会主动宣扬罢了,有心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到。这周家怎么说和梅三师兄也是知根知底,没道理不知道顾国师站在背后呢,真要下手害了梅洗云,全家都得跟着陪葬,只要他家里人不是疯的,万万不会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他也跟着站起身说:“这事儿确实是有古怪,师傅、师公还是细查一番吧,怎么说也是我们家的亲家,就是死也要叫他们死得明明白白,证据确凿才好。”
“万事皆没有毫无破绽的说法,既然事情已经露了头脚,自然就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梅先生淡淡的道:“有理,那就委屈亲家在府上暂住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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