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第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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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佩尔曼内德太太是在渔夫巷吃的晚餐,可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女儿也应该来的,但是因为她女儿下午曾经到监狱去探望过她的丈夫,与过去每次一样,感到疲倦不适,因而留在家里了。

安冬妮太太在饭桌上谈起胡果威恩申克来,谈到他的心情忧郁不堪,接着大家就讨论起来,可不可以向议院递一份赦罪申请书。现在兄嫂和妹妹三个人已经在起居间围着一张圆桌坐下来,圆桌上面吊着一盏大煤气灯。盖尔达布登勃洛克和佩尔曼内德太太面对面坐着,手里都拿着针线活。议员夫人的一张美丽、雪白的面孔俯在一块绢地刺绣上,明亮的灯光照得她浓密的头发乌黑发亮。佩尔曼内德太太的一副夹鼻眼镜斜挂在鼻梁上,看去完全是多余的。她正细心地在一只黄色的小蓝子上缝上一条鲜红的缎带,预备给一个相识的人作生日礼物。议员侧着身坐在桌旁一只带斜靠背的大弹簧椅子上,迭着腿,读一份报纸,时不时地吸一口他的俄国纸烟,然后徐徐吐出一团灰白的烟雾今天是夏天的一个温暖的星期天晚上。高大的窗户敞开着,湿润的暖空气不断涌进屋里来。从桌子旁边向对面房子的灰色三角山墙上面望去,能够看到小星星在缓缓地移动着的云块空隙处闪耀着。街对面,伊威尔逊小鲜花店里灯光还没有熄灭。再远一些,从静谧的巷子里传来一阵阵手风琴的声音,有很多地方都走调了,拉琴的大概是马车夫丹克瓦尔特的一个伙计吧!窗外时不时地响起一片笑语喧哗声。几个水手手挽手、唱着歌、吸着烟走过去,他们一定是从码头附近一处可疑的地方刚出来,兴致勃勃地要再去光顾另一个更为可疑的地方。他们的粗大的声音和杂乱的步履声渐渐消失在一条横巷里。

议员把报纸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把夹鼻眼镜搁在背心口袋里,用手擦了擦脑门和眼睛。

“毫无内容,这些报纸真是空空洞洞!”他说“我一读这些报就想起祖父评论平淡而无味的菜时所说的话:和喝白开水没什么两样枯燥地看上三分钟,就把什么都看完了。一点可读的内容也没有”

“一点不错,你说得对极了,汤姆!”佩尔曼内德太太说,她把手里的活计放下,从眼镜上面注视着她的哥哥“谁也别指望这上面能登些有趣的东西。我从很久以前就说,从我还是个小傻丫头的时候就说:本地的这种报真是贫乏空洞极了。当然了,我看的也是它,有什么办法呢?全都是这样啊可是整天只看到大商人某某参议准备纪念银婚的消息,实在太无味了。应该有点别的报,哥尼斯堡哈同报、或者是莱茵报什么的。这样才能”

突然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在刚才说这一段话的时候,她已经把报纸拿到手里,把它打开,带着鄙夷的神色一栏栏地瞟过去。忽然,一条消息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一个只有四五行字的短短的报道她的声音喑住了,一把攥住眼镜,一口气把这个报导读完。她一边念,嘴一边逐渐地张开,读完了以后,还惊讶地大叫两声,一面叉开胳臂肘,两只手掌按着面颊。

“不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不会的,盖尔达汤姆你看看!太可怕了可怜的阿姆嘉德!她还是没有躲开这种事”

盖尔达把头从手中的刺绣上抬起来,托马斯吃惊地向她妹妹这边扭过身来。随后佩尔曼内德太太就把这条消息大声读出来,由于过分的激动,她的喉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读得特别重,似乎字字都关系着人们的命运似的。这条消息来自罗斯托克,说的是珀彭腊德田庄的主人拉尔夫封梅布姆昨天夜里在自己的书房里用一把手枪自杀了。“人们认为可能是不堪经济的重压而开枪打死自己的。封梅布姆先生身后遗有妻子和三个孩子”她把这段新闻念完了,让报纸悄然落在膝头上,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只是目光凄恻地注视着她的兄嫂。

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在她念的时候就已经把身子转了过去,现在他仍旧将目光从她身边望过去,看着门帘外面幽暗的客厅。

“用手枪么?”在室内被沉寂笼罩了大约两分钟以后,他提了一个问题。又沉默了一会,他低沉缓慢地,仿佛是在讥嘲似地说:“是啊,这就是那位贵族老爷的下场!”

然后他又低头沉思不语。他用手指捻一边的胡子尖,这一动作的慌乱急遽和他的蒙目龙、凝滞、彷徨不安的眼神显得极不相称。

他妹妹的悲叹和对自己的朋友阿姆嘉德未来生活的种种臆测丝毫也没有注意,也没有注意到那并没有转过头来的盖尔达怎样在用一对罩着蓝色暗影的、生得很近的棕色大眼睛审视地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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