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再见也许来生(1 / 2)
风吹过来,金属罐落到地上发出空洞悠然的声响。没有人来面对,也没有人来承担,生命和感情在不断的崩溃和消磨中被浪费,秉性中不可改变的东西,成全着我也毁灭着我。二十岁成为生命中的断点,然后开始不可避免地衰老,觉得苍凉。
“天秤座的女生,迷惑自己也迷惑别人”老马啪的一声把书合上:“没错没错,说得真准。”
“天秤还有那么多优点你怎么不说?又美丽,又高贵,又优雅,又善良。这证明了什么?”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下铺的晶晶。
“证明了每个星座都有败类!”
施展俺的独门绝学降龙十八掌。
“你还忘不了杨琼啊?想给他立个贞节牌坊?”老马斜眼倚门摆张曼玉pose。
“优秀的男人应该有好女人为伴,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至于我且随它去吧,幸福我反正也见过了,下半生有没有也无所谓,好在可以靠着回忆过活嘿嘿。”
老马口气很酸“行了行了别装了,都快第一夫人了啊。”
啊!我还以为“我bf是学生会主席”这种虚荣,只能骗倒十八岁以下的小妹妹呢。
“打发时间而已。”我只好说。
在杨琼之前我还有过几次不成型的心跳回忆,都被老师扼杀在摇篮之中,中学老师真多事啊!我都不怕考不上你怕个什么。这里说的都是正儿八经暗恋过表白过追求过的,当然最后我假装矜持拒绝了。老师不明说给你留面子,那是希望你悬崖勒马浪子回头,要真拿自己当盘儿菜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搞地下情,老太太一样照死里拾掇你。再说,我那时也确实没动心,爱你应该商量,不爱你也应该商量,玩玩可以商量。只收集了二斤重的情书作为战利品,隔三差五拿出来欣赏一番,感慨自己的魅力太大“飞蛾扑火,能是火焰的错吗?”我无比琼瑶地含泪握着手绢问熊猫。
熊猫说:“你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就报应吧。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韦君是支持我的,这厮才是地道的美女杀手,虽然长得像草履虫——对,就是高中生物书上那个长得像鞋底子一样的东西。“枝上有花只堪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他的口头禅,在其文化人的画皮下隐藏着一颗西门庆的心。这厮长相与智商成反比,一直是所有老师的宝贝,清华北大的苗子。他九岁时在回家的路队里公然宣布:“喜欢林晓蓓。”在小朋友中引起轩然大波,并立刻由路队长报告给老师。
老师把我们的座位调开,这段纯真的感情就这样夭折了。好像韦君还和那个马屁精路队长打了一架,念书念多了的孩子打架不灵,被人家狠削了一顿。不过我一点也不感动,因为他现在左拥右抱倚红偎翠,一见到我这个“同桌的你”就说“挺清纯一孩子活活长毁了,我当初怎么那么不开眼就看上你啊?”这他妈的像对老相好说的话吗?
“我把你凝成琥珀,虔诚地挂在胸前,走遍万水千山,不敢低头去看,怕碎了你,碎了我千年的梦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火中等你”上高二时我发现写字可以卖钱,乐此不疲地变成一个无行文人。情书在我这里是可以批量生产的货物。当我在键盘上一字字地敲出那些流血流泪的文字时我神情麻木,假的,这是人自己哄自己的鸦片,这是个没有信仰的世道。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们还会拥有那样相濡以沫的爱情吗?我以为会的,结果上帝把我耍了个大喘气。我跟头把势地爬起来,决定从此心如止水,不再涉及我所厌恶的情感世界。就算真的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也要懂得适时地放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爱情不过是一场会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恶习。
“我不喜欢许磊,你们别多想。”我说,背起书包走向自习室。
在自习室我意外地遇到了前代班长刘力,点头打了个招呼。他见着我时一反平时的随便,微微地愣了一下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时他怀里探出一颗长发飘散的头。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不我们班的武茜吗?
武茜好像没睡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一言不发。我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多么不巧,赶紧转身退出教室,心怦怦乱跳好像自己犯了什么事。恰好生活班长吴浩斌从走廊另一头过来了,我摆摆手示意他换个教室,这屋不能用。
“没事没事,”吴浩斌见怪不怪的样子,笑嘻嘻走进去“刘哥,嫂子,还亲热哪?”
我晕,难怪在资源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俩身边一大片空座。武茜是我们隔壁寝室的,她爸是本校后勤的一个头目,颇有点势力,根据不成文的规定,本校职工子弟可以在低于提档线一百分内的情况下进入j大,所以尽管武茜只考了四百多分还是上了重点大学。可是我印象中刘力是有女朋友的啊,那次他给我们开班会时一个高个女生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我记得当时吴浩斌还恭维刘力说他女朋友盘亮条正什么的。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我找了很久,最后跑到图书馆占了个座。吃饭的时候在食堂门口又遇到了刘力他们。刘力身高接近一米九,在东北人里也算高个,武茜不到一米六,两人胶在一起像爸爸领女儿。
晚上老马唠唠叨叨地批评企鹅不洗袜子,并列举了企鹅近来的种种劣迹。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哎,我下午看见武茜和代班在一起的。”企鹅转移话题。
我立刻加入“我也看见了。”
老妈撇撇嘴“有啥稀罕的呀,老早就在一起了。”
“代班不是有女朋友吗?”
“甩了呗。”老马兴奋起来,开始讲述两人的罗曼史。从武茜怎么倒追刘力讲起,怎么大把大把送礼套牢了刘力,刘力的女朋友怎么听到风声顺藤摸瓜捉奸在床,刘力怎么为难,最后武茜抬出了老爸,刘力幡然醒悟,与旧情一刀两断。
“所以说男人啊,没有情人是废物,情人多了是动物。但听新人叫床谁听旧人悲伤,这帮孙子是为下半身忙活的”
我脸红:“哪听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李明雨告诉我的,他们男生都这么说。全学院都知道啊!”我神经蓦然拐弯:“嘿嘿,李明雨最近经常在七苑出没啊,你们”
“哦”大家心领神会,异口同声。
“不是啊,我们就是朋友。主要是用他来挡挡烂桃花。”
“那柳烁呢?”老三插嘴。
马艳停顿了一秒:“过去的事了,现在就跟兄弟一样。上次聚会大家喝多了,我俩还唱了一段‘夫妻双双把家还’呢。”
“大家听听,这色魔!”
“我的原则是从不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大家乱打笑闹了一阵睡去。
我很久都睡不着,一天的所见所闻让我难以入睡,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生活变得这么复杂?我不太愿意听那些蝇营狗苟的故事,那让我觉得自己很脏。我戴上耳机,听我最爱的朴树“别做梦/你已二十四岁了/生活已经严厉得/像传达室老张/快别迷恋远方/看看你家的米缸/生活不是风花雪月”
去面对那些生存的硝烟,你可知人情冷暖?你可知世事艰险?
天真是一种罪?
“你去手忙脚乱吧/你去钩心斗角吧/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就是你的未来”
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就是我的未来?
我在郁闷中沉沉睡去。
“老五,老五。”眩晕中有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响着。
我睁开眼,一条黑影盘坐在我床角。我大吃一惊。
“是我。”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怎么了,你床上有蜘蛛?”
是马艳,她蜷在我床尾抽泣。
我把被子拉到她肩上“你别哭了,你哭什么,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你们不远,还可以再见到。”
“我们开同学会,他根本没来呜呜呜他说,有我在,他就不会来。”
我很受震撼,怎么这么绝情?
但她已经哭得肝肠寸断,我只好先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在邮箱里找到那封道别邮件时我没有哭过,我以为我不会再为他掉眼泪了。
我以为自己会有足够的勇气,将他永远拒之门外。
可事实是即使我想留,也留不住他了。
再相见也许来生,再对视也许无言,再拥抱也许会冷。
一去千里,余生成为陌路。
i’llseeyouinthesunlight
i’llhearyourvoiceeverywhere
i’llruntotenderlyholdyou
butdarling,youwon’tbethere
我将在阳光里看到你的身影我将随时随地听到你的声音我会跑过去温柔地拥抱你但亲爱的你不会在那里
我们搂着对方的肩膀,颤抖得像秋天的叶子,压抑着喉间的哽咽,无声地哭泣到黎明。
恋爱这个东西就像“甲型hlnl流感病毒”一样,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和传染性。在大学校园更是如此,都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中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大家憋着一脸油汪汪的青春痘期待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好让自己那颗花痴的心脏在烈火中永生。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中,何晶晶同学没能抵挡住诱惑,不幸罹难,光荣地成为恋爱症候群中的一员。
那天回寝室看到这丫头对着镜子卖呆,先还以为她在挤青春痘,孰料小妮子待笑不笑地低声说:“我有bf了。”
“恭喜你实现第一个家庭梦想。哪来的?”
“你猜!”
“你见天儿闷教室里怎么突然跑出男友来了?别跟我说人家一本习题册就把你给倾倒了啊。”
“唉,你这种女人不会了解的。”何晶晶一脸幸福地打开笔记本给我看“是网友,师大学中文的。我跟你说他老有品位了,每次都是一边喝拿铁咖啡一边上网,他也爱看王家卫和李少红,他也喜欢张曼玉和梁朝伟,每年旅行的时候就在机舱里听jay的歌,你看他给我发来的情书,老深刻了,我都看不懂怎么办啊”“行了,行了,打住。何晶晶同学,看到你还活着我特欣慰,那孙子手脚太慢怎么还没把你给卖了?先不说他是不是师大的,全市有几个学生天天跑去拿铁?正常师大生的消费水平比食堂的免费汤高不到哪去。看个花样年华就喜欢王家卫?看个大明宫词就喜欢李少红?喜欢张曼玉?他说没说喜欢饭岛爱?”
“你不要那么庸俗好不好?”
“我庸俗?”我打开资料栏“亲爱的我是要你面对现实。现在人贩子就爱拐你这种无知的女大学生,骗去给农民伯伯当童养媳,种地喂猪什么都做。这是什么?给你发的照片?看着眼熟啊,这不那个那个吐司男之吻的那个主角吗?哈哈哈被涮了吧?”
“rufus不是坏人。他真是学生,文科的男生特别有才,我跟你说,跟工科的动物就是不一样!你看他说的话就知道了,跟格林斯潘似的!我都不懂。”
“你别以为他打一屏一屏的生僻字就是文化人,我告诉你文化人里流氓多着呢!明摆着欺负咱学理工的女生是文盲。还起个洋名儿叫rufus?切,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越洋化越说明丫底虚!这种人一般都有严重的自卑心理和崇洋情节,其实他小名肯定叫狗蛋栓子什么的,那是补偿心理。跟你说网上的话不能信!”
“不可能,要说远的也许是骗子,但是他就在师大啊。”
“那就更可怕了。”我尽量和颜悦色一些“好男不娶外院女,好女不嫁师大男。这么经典的对子哪张课桌上没有啊?师大那是什么地方?如狼似虎的美女一把一把的,出来的男生面黄肌瘦药渣似的,哪可能再引进外资呢?算了我跟你说你也不听,你就去给人做牛做马吧,苦死你算了。”
东北的冬天贼冷,自习室人又多,我们复习时都捂着被子坐床上看书。寝室那一点暖气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抵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寒气。我经常担心自己上完学带着关节炎或者老寒腿什么的回去。
其实六个人围被而坐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只是一有电话时大家就大眼瞪小眼,任凭它响得天翻地覆就是坚持不下床——怕走了热乎气儿。
通常情况下最后大家会一起喊:“收发室!”
离电话最近的老六会郁闷地钻出被窝,嘴里嘟囔着:“怎么老是我?”
不过这种情况近来有所改变,晶晶一反常态,一有电话就喊着“我的我的”扑过去,然后抱着电话眉开眼笑地发嗲:“讨厌嘛,人家才没有”还掩耳盗铃地把电话拉到寝室外面傻笑不已。宿舍隔音效果不好,她在屋里打电话,顶多也就是被我们几个窃听,在走廊里打,就毒害了一条走廊的姐妹们。好几个隔壁寝的姑娘们鬼鬼祟祟问我们:“小何是不是恋着呢?”都是让师大那流氓害的。
年轻的时候总想知道沙漠那边有什么,走过去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沙漠还是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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