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与事件以后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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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欺负他!不要对他乱来!你要,就对我做,不要对他,他受不了的!”

“不要急,待会儿就会对你做的,不要急成这个样。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受不了!?他告诉过你吗?”登亨艳看都没有看我,开始亲吻侵云的颈子。

我的脚没被绑住。我挪着身子,伸脚去踢他,但是手被链住了,踢不到。我尖声狂叫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

“不要这样,这样你待会就没声音叫了。”登亨艳空着的另一只手抚着侵云的背,手指勾起,三两下扯裂了侵云的袍和裤。“你越叫我越起劲,我就当做是他在叫,你再叫吧,你会害死他的。”登亨艳终于抬脸看了我一眼,目光闪亮得怕人。“你会害我把他弄到死的。”

我噤了声,过一会儿,听见自己嗫嚅着——

“反正他活不了的反正他会死了反正他会的”

登亨艳把头上的软头巾甩掉,散下一瀑丝光流转的黑发来,覆满了刺遍羽毛的肩膀、直铺展到腰际。剩下碧绿的翡翠螳螂一扑一扑的。登亨艳用食指并住莲蓬簪子的簪身,往侵云的股间探去——

“你难道没听人说吗?——长得好看的男女,要不就跟着我,要不就躲着我,你长得这样好看,还敢来惹我”

我转过脸去,紧紧闭起眼睛。可是闭不住耳朵,我拼命将耳在尘土中擦抹,可是登亨艳的声音还是一句一句钻进耳朵来,金錀牙牌的清脆撞击声越来越响。

“阿婴,你不看了吗!?你不看了吗!?”登亨艳的声音终于也激昂了,夹杂着喘息,颤抖着:“你不想看我的身体吗?阿婴,不想看吗?那你初见到我时,为什么一直盯着看!?快看呀阿婴快快看”

我在哼莲花歌。我埋着脸,把口鼻都埋在土里,听着心里哼的莲花歌。大声地、无声地哼唱。

我努力地要把自己闷死。

声音不见了。

然后,听见人的呼吸。没有死。只是结束了。侵云的部分结束了。我不愿意张开眼睛,我不能看见现在的侵云。

那熟悉的指又握住了我的脚踝,另一只手将簪子簪在我的发际。那个声音恢复了低沉与柔和——

“我弄破你的衣服,你说不生气的;为什么弄破他的衣服,你就要生——”

“走开!走开!”我仍然紧闭着眼,死命踢蹬着。踢了两下就踢不到了。两只脚都被铁一般的手箍住。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次帮你们两个吗?因为我一次可以玩好几个。只一盏热茶的工夫就够了,我半个时辰内出来过六次。还可以更多的,只要人够好看。你就够好看了,闭着眼也好看,真难得呢,阿婴。”

我的两只脚渐渐被分开了。

“你怎么把脸颊擦破了呢!?你以为弄脏自己——”

一阵脚步渐渐走近的声音。我急忙睁眼,有人来了!我睁开眼张望,一个人影走到我身旁——

洗小西!

“为什么刚才不过来看!”登亨艳裸着全身,跪在我被握住的两脚之间,冷着脸对洗小西说。

“我不喜欢看你和别的男人。”洗小西盘腿坐下来,两手背在身后,嘟起那张我记得很清楚的、孩子气的嘴。

“我喜欢你在旁边看,你要我讲几次!”登亨艳突然变得声色俱厉。他从出现到现在,对侵云和我都不曾这样凶过。

我完全弄不懂发生什么事了。我已经疯了吗?我用力盯着洗小西看,确定他是那夜我在这里遇见的少年。可是他一眼都不看我,只是望着地下。

“现在不是过来了吗。”洗小西喃喃回一句。

“替我把这女人的腿抓牢。”

“你,你——”我拚命踹被洗小西接过去握住的左脚,喊他,他理都不理。

“看着啊,阿婴,我这样的男人,你不会再遇到了。”登亨艳直跪起身来,要我看他的下身。“你一直盯着他作什么!?难道他比我好看么!?”登亨艳见我望定了洗小西,愤怒起来,扑上身就咬我的唇,两手扯开我的中衣。

“对!对!对!你丑死了,难看得要——”我才觉得登亨艳立刻就要进入我时,突然听见闷闷一响、两响、一记又一记地响着,越来越清晰。

热热的液体流到我嘴边、颈间。登亨艳不动了,他的指、他的唇,都不动了,动都不动一下。

是血。从登亨艳的发际渗出来,红的血、黑的发、碧绿的螳螂。

我呆住,脑中一片空白,像做梦梦见自己从梦中醒来,然后再一次真的醒来那样,也不敢相信就这样醒来了,又分明不是在做梦。

一个人搬开了登亨艳的身体。我瞪着他,还是洗小西,刚刚那个少年,静静流着泪。

“洗小西?”

他正把登亨艳尸身的长发顺到了脑后,再轻轻放在地上,听见有人唤他姓名,才抬起茫然的眼看着我。

“他就是那个给你鸡血石镯的人?”

洗小西两手都沾了尸首发间的血,却仍用手掌捧住登亨艳尸体的双颊——

“是啊他不还是很美吗?却给我杀了,长了羽翅的手臂,还没飞过都被我杀死了。”洗小西手掌抚过处都抹了血迹,花刺金纹一霎变得鲜明无比,较登亨艳生时还要灵动,栩栩如生。

尸旁放着一块海碗大的尖角石头,沾满了血还黏着几丝长发,想是洗小西走来时就藏在身后的。

“你是为了救我呀。”我看他这样伤心,要把他唤醒来,可是挣扎得筋疲力尽,哪里还想得出什么话来说,只见顶上的树落下一片枯叶,的溜溜旋着,正落在我眼皮上,我手要拂,才想起双手还被鸳鸯铜链捆着——

“小西”我挣动了一下。“手”

“噢。”小西的手伸来解开铜链,且移开罩在我眼上的落叶,我眼一张,只见他怔怔瞧着我,长睫毛上险险悬着泪。“嗳,就是为救你的本来我远远躲在林子里不睬他就是,可是他却硬要动你”他拂拭着我颊上的尘土血渍。

我心中感激,几已麻痹的手辛苦地递前,握住他双手——

“你救到我了。”

小西一径拂着我的脸,自顾自说着:“不能让他动你啊,让他动过就会像我,就不会开心了”

“会的,会的,我们不是就又在这里碰见了!?什么都会发生的——”我急切说着,说完才回过味来。

小西听见这句话也怔了一怔,听懂了,想起了。

我们两人突然紧紧相拥,满腹辛酸,同声大哭起来。

我许久没有大哭了,泪似乎是从极深远的井底一滴一滴汲上来的,慢慢涌动了,大而重的泪,从黑夜的记忆底层冲刷出来,挡不住。

我们死命抱紧对方,冷的凝起的血、热的融化的泪,黏着,胶着,每一滴泪在对方的泪里寻找同类,每一滴泪是眼的亿万化身、去寻对方的眼相注视。

我们吻去对方的泪,饮啜对方的泪,泪光让阳光溅成金黄的穗粒。第一次,我吻着;第一次,这曾经照耀我全身肤发的阳光,进入我的身体。

金黄的阳光,一趟比一趟深深地照射进我的里面,亘古而年轻的、温暖充盈的、敞亮的、恣肆的、简单的、自然的、在我里面的阳光。

在阳光里昏眩,随着天地间所有仰赖阳光的,一起苏醒了,一起舒展着,而独自、绽放。

阳光静止了,凝结成琥珀化石,悬空浮在里头的我的肉体,熟着,烂不掉。

醒了。

蓦然省起侵云还捆在一旁,拍拍身上的小西——

“侵云封侵云。”我在他耳旁轻轻说。

小西也立刻从琥珀里醒觉来,爬起身就去解侵云的手脚,被搅动的阳光又活了,但不亮了。

我阻住小西——

“你先走吧。你原本终究是登亨艳一道的。”我担心侵云受登亨艳生死大辱,手足一得自由,就会杀了小西。

“刚刚我们。他,都看见了!?”小西很惊惶。他才当着一个夫的面,与他的妻交合。登亨艳的布置,却让小西完成了。小西,和我。

小西和我刚才的激情相亲密,发生得这样自然渴切,所有我认识的、伴随肉体欲望的扭曲、阴暗、痛苦、诡秘、压抑与逞强,都不见,如夜雾回避阳光。

就是因为小西和我皆是孤绝、无明、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也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人?

我其实也不知道要怎样向侵云解释。因为没有一点背叛或欺辱的感觉。而他真的还会在乎这一切吗?在受登亨艳戏奸以后。我惴惴不安,隐约确定了他不能再活。

那么,我呢?我目睹耳闻了他被戏受奸,以他的爱洁胜似性命,一定不愿意我继续活在世上的。

我想到这里,更加确定侵云一脱缚就要尽杀在场的人。加速地收拾了登亨艳卸落的金玉翡翠,本来要用登亨艳的彩锦缎裤包裹,但看见地上的侵云衣裤尽裂,或许肯穿,就改用剑棉将佩饰打了包袱给小西,催他带了快走。

“阿婴,跟我去吧。”小西,终也有所眷恋了吧。

我心中也是恋恋难舍,想想能觉得欢喜,也尽够了。我向小西摇摇头。

“那,那以后呢?”小西发急了,不信我还能与侵云相见。“不行的!跟我走吧,我们有这些东西,可以过的。”他把棉包袱举一举。

我实在很喜欢小西的。我转脸看侵云,只见他始终两眼空空的,哪里也不看,想到他为我斗登亨艳,救我不得便即自刎。他虽于我不亲,但确实有情义的。我认他是我的夫。

“快点走吧,越远越好。”我把小西逼上我的坐骑。小西满面怅然,我看了也难受,一时放不开挽在手里的缰勒,求了小西一句——

“笑一笑吧。”我自己先努力笑了。“下次来,树洞里的鸟儿又变成莲花了。”

小西听了,怔住,两眼泛起泪,朝我灿然一笑如阳光。我放开缰勒,小西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我站了一下,身上残破的袍子兜下住风,偶尔一小块风灌进来,将袍袖微微涨一涨、鼓一鼓,立刻又溜出去,仿佛有无数个小的我,挣脱衣裳追上去了。

我这才觉得冷,天已近暮了。我想起几乎赤裸的侵云,赶紧往绑他的树根处跑,跑到他面前,见他两眼转也下转,空洞洞地瞪着。我解开他额上吊眼的绦,他眼皮嗒地盖上,再不睁开。我再要取出他嘴里塞的绢团,忽然想到要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先把心意说明,等他开了口,不管说我什么,我是再不回话了。

“侵云,”我跪在他身前,他眼仍自闭着。“你若觉得我不该再活,等会儿你手足灵活了,就请将我杀死吧。”

侵云没有理我,不知是不是昏厥了。我把绢团取出后,又松开了捆他手脚的铜链,他立刻蜷起身子,不动了。我见他的裤子后头撕得一条一条稀烂,前头则一片狼藉,只好取过登亨艳的锦裤,问一声——

“这这人的裤是完好的,要不要换上?”

侵云睁开眼,不是看我,不是看我手中的裤。他看着自己从破衣下裸出的右肩。

“我的肩膀,比这件袍子的白纻丝还白啊。”侵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吭?噢是是啊。”我听了,再想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我看一眼他的肩,同意了。其实他倚在肩头的下颔甚至更白些。

“我城男子,没有比我更白的了吧!?”侵云扯住肩头袍服的破洞一扯,将整只右袖扯脱。揑起右拳,看着右臂激起的肌肉:“也没有人比我匀称。”

他臂上的肌肉的确优雅坚实。我从未见过他裸臂,整只臂从肩到掌指,竟白得全无肤疵,指甲变成透明的冰片,结在雪的指端,随时都会化去。他叹了一口气——

“嗳,这样好看的身体,为什么用衣裳遮掩。”

侵云扳住领扣一扯,背一拱,反手卸下了整件袍子,及肩的散发被袍子带得覆在脸上,侵云狂烈地将发狠狠甩到脑后,两腿一弹站起时,两手已将裤沿左右两侧撕开,一抽一抖,将残裤抛在身旁。侵云全身上下当即净裸,只剩小腿上贴肉交错缠着青白杂色的绑带。

我别开脸,无法逼视,脑中又开始胡涂了。

“我的身体,不好看吗?”侵云语声平和地问着。“你为什么不愿意看!?”

我不知他怎么了,只觉得他言行比平日亲柔得多,却令我觉得遥不可及的陌生。发狂的人,会这般安静分明吗?我听他逼问,只好抬眼望他,他站在黄昏的天色里,身上竟自发出牙骨柔润的白,长身随意而立,像是夜月与夜树的魂魄。

“很很好看的。”我呆呆望着他。

他大欢喜,薄唇一咧,两列白齿与左右两个酒涡一齐出现,正黯下去的天被映得亮了一亮。

他折腰拾起捆他手脚的两条细铜链,交叉斜挂在胸前,顺手扶起我,将我紧紧从身后环腰抱住——

“好看的东西,你不喜欢吗?”他柔声在我耳畔说,身上的热气隔着我背上的衣衫,一阵一阵熨上来。

我发觉他双臂收得越来越紧,渐渐箍得我没法呼吸了,我撑着他手臂,难过地呻吟,他竟提起双臂,把我凌空移到巨树前,脸对着树干,身子抵住树身,两脚悬着碰不到地。

“侵云,侵云”我惶恐地想把他从那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唤回来。

他双臂渐松,我想他要放我落地了,谁料他的整个身体却从背后压上来,把我整个人紧紧压在树上,连口都难张开。他抽离双臂,空出手来在我身上揑弄搓挤,用力地,我痛得出声,脸颊被粗砺的树皮擦磨得一星一星刺烫。他只管在身后紧贴着一蹭又一蹭,咆哮着像撞树的兽,筋疲力尽的我快要晕去时,他却大叫一声,几要将我揿到树里面去,我全身似乎要散开了,却又一丝一丝聚拢回来,是身后的他松开了,我的脚又踏回地面,累得抱住树喘息,他的体热依然贴在我背上,浸透我衣衫,湿黏温热。

我背倚树,转过身看他。他躺着,躺在登亨艳的裸尸旁边,胸口起伏着,盘在胸上的细铜链被落日一映,就如同是肌肤上淡金的刺纹似的。

我看着这两具比肩并排的男体,荒诞的怖惧静静钻进背脊——是登亨艳进入浸云的身体了。

侵云的呼吸渐渐均匀,白色的身比登亨艳更像尸。他猛地一跃而起,我惊叫起来。

“莫怕,我不会害你性命的。”侵云嫣然一笑,长而飞扬的眼睛里宝光流动,惊心的、妖异的美。

他转身向自己的坐骑奔去,三两下扯脱了所有的鞍鞯缰勒,蹬腿跨上马背,裸身紧贴住裸马,白色的长臂环抱住白马的颈,疾驰不见了,剩几星铜链叮当的声音,随踢起的沙尘,慢慢消散。

我倚住树,滑下,坐在地上。我的眼皮压下,要把落日压到地底下去了。我安慰着自己:睡吧,睡一睡,就可以从这个梦里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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