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下(2 / 2)
可可整个晚上都把窗户全部打开着,她在期待着灾难的发生,她在期待着着一场台风或许可以把她卷走,她这几天深刻地感到自己心中的一种东西被杀死了,不知被谁亲手杀死的,而且死得很慢,到现在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它的生命了,她的感情现在都扔在外面,没有地方放,那么台风是不是可以把她们都通通带走。
小俏捧着收音机度过了整个夜晚,一直在听一个遥远的不可辨的女声在唱歌,这令她想起那个绝望的夜晚,她靠着水箱坐着,看着天空从蓝色的变成橙黄色的,红色的,深红色的,透明的黑色,工房里面亮着各种颜色的灯,星星点点地慢慢熄灭,而天空里面总是有着某种永恒的光亮,透彻的变换不定的好像一根长长的蜿蜒不定的绸带子,她恍惚地不知道自己是依然在城里面,还是那个在山上要私奔而去的小妖精。
第二天的傍晚,天空变成透明的灰色,不再有雨,风也变得轻微起来,积水漫过人们的小腿,而下水道里面有巨大的水流声,凋落的梧桐树叶在水面上打着转迅速地漂移,整个城市在经过一夜的洗涤之后变得澄净起来,这一次的台风尤其地猛烈,马路上横着被刮倒的梧桐树,摔烂的花盆和广告牌到处可见,而积水好像永远都消退不尽一样。但是台风仅滞留了一个晚上之后,就迅速地离开。
可可在睡眠里,一直坐在阳光灿烂的傍晚的屋顶,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一片片灰蒙蒙的工房都在她的眼睛底下,她的身边一直坐着另一个人,这个人只是低着头,抽的烟是软壳的黄骆驼,也是一根又一根,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等她醒来的时间,洞开的窗户外面已经吹起了从海边过来带着咸味的潮湿的风。
两天之后,上海好像从冰冷的水里面被捞起来一样,所有的积水都在缓慢地褪去,人们又开始正常地上下班,停了两天的轮渡开始再次运行起来,夏天也终于显出衰败的迹象来,而台风的痕迹也被城市轻易地抹去了。
只是惨绿少年,再不会出现。
丁城城在台风的晚上死于高架的一个拐弯口。
当他的车子时速超过120码的时候,在拐角处失去控制,狠狠地撞在栏杆上,被抛了出去,飞出了车子三十米远,他戴着头盔,可是头盔都裂开来了,发现他的时候,头盔的挡风玻璃上面全部都是血,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差前一个出口只有一百米的距离了,他一定是想下这个出口,在转车道的时候,突然打滑,彻底失去控制。台风的深夜高架上面车子稀少,没有人在狂风暴雨中出行,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躺了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里面一直没有死去,只是昏迷。在医院被抢救了整个晚上,他似乎曾经醒过来一会儿,他的手指动过,眼球在拼命地痉挛中,后来微微地睁开了,又闭上,空气变得非常地焦黄,整个世界都是焦黄的,清晨,他的心跳就停了,好像还是在他自己的睡梦里面,不知道他在最后的最后,会不会想起,在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个教室的窗户后面,可可一张悲伤的坚强的面孔,那时候,她正在黑色的笔记本上写字,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发生了很多事情,经历了很多事情,其实与之后相比,这一切,只是开了个头。
当可可和小俏她们知道的时候,又过去了两天。死亡那么地突然,那条光辉大道也是戛然而止。而可可在这一年夏天最最悲伤的时候写下来的话再无人会看到,因为所有的字迹都在雨水里面湮没掉了,丁城城死去,带走可可的悲哀,当最后一个诵读者离去的时候,悲哀就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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