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一搏(1 / 2)
天佑十四年七月,太子盛谋反,被追兵诛杀于茂县梅林。
同年七月,韦皇后所出的楚王被封为太子。韦后彻底执掌朝政,韦氏一族开始大肆清扫异己。一时间,长安人心动荡,无数高门华族自危。
刺目的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沉闷的雷声就像巨石滚过天际。狂风肆掠,摇得粗壮的大树都弯了腰。很快,豆大的雨点落下,随即就连成了片,犹如一张灰白帷幕,将长安城笼罩住。
暴雨之中,一队披甲执锐的金吾卫士兵依旧整齐划一地冒雨前行。沿街坊内的人家听到了这阵不详的脚步声,都心惊胆战地关紧了门窗。
“不知道又抄了哪户人家呀。”
“昨日不是才抄了赵家?”
“这些日子来,都抄了十来家了。作孽呀……”
“嘘——”
厚实的大门被冲破开,士兵如水一般涌入。
昔日华丽精致的宅院里顿时响起人们惊恐的呼喊大叫。仆从和女眷们慌乱奔走,再被士兵抓捕驱赶着关了起来。那些精美而华贵的字画器皿和金银珠宝被装在一个个大箱子里,摆放在了屋檐下。
韦亨由属下带路,走到了书房门口。书房门大敞着,两个白色的身影悬挂在房梁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倒是省了砍头刀。”韦亨讥笑,大手一挥,“把尸首带回去。”
又一个闪电划亮天空,雨越下越大,盖住了士兵的呵斥,和女眷们绝望悲痛的哭喊。
丹菲跪坐在寿堂外间的席塌上,同段家的人一起耐心地等候着太医诊断的消息。老夫人昨夜险些没熬过去,现在虽然勉强救了回来,可是怕也坚持不了几日了。二娘哭得声嘶力竭。她是真的不想老夫人死。还有十几日才到她出嫁之日。若老夫人走在前头,她就要守孝。郑家那个六郎已经二十岁了,可等不起。怕等到她嫁过去,那边庶子女都已经生下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段三郎冒着雨急匆匆地跑进了屋里,顾不上擦脸,就拉着段员外郎去一边说话。
哗哗雨声中,丹菲隐约听到“赵家”、“自尽”等词句。她估计也能猜出个大概。
当初助废太子谋反的文武官,短短几日就已抄了八成,连沾了些关系的人家都逃不脱。韦氏一党大有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之态。
“父亲早就停职在家,如今看来倒是因祸得福,避过了这个风头。”段三郎庆幸道。
段员外郎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这赵侍郎可是泰平长公主一党,平素最得她倚重。韦氏可是要借着赵侍郎一事,把泰平长公主都要牵扯进去。”
段三郎道:“公主与皇后素来不合,韦后有此举,也不奇怪。”
“泰平长公主可会是束手就擒之辈?”段员外郎苦笑,“怕的就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呀。”
太医终于走了出来,说的还是那番老话:“老夫人年事已高,又重病已久,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如今不过是续命罢了。还请主人家准备后事吧。”
女眷们又哭成一团,忽闻婢子来报,说崔姑母来了,就见崔熙俊扶着母亲小心翼翼地自回廊那头走了过来。
二娘一见崔熙俊,目光就死死粘在了他身上。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含着泪道:“四表兄……我……阿婆她……”
话没说完,又哀哀哭了起来。
崔熙俊只好宽慰道:“二表妹当心哭坏了身子。外婆知道你这一份孝心,想是极欣慰的。”
崔熙俊待人素来有些冷淡疏离,二娘乍一被他安抚,春心荡漾,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含情脉脉,道:“有表兄陪着,我也就没那么担忧了。”
崔姑母不悦地皱着眉,道:“二娘比以往懂事多了,到底是要出嫁的人了。婚期也近了吧,嫁妆办得如何了?我这做姑母的定会给你填一笔厚厚的嫁妆。没准老夫人看到你出嫁,心里高兴,病一下就好了呢。”
二娘猛地从美梦里惊醒过来,惨白着脸咬了咬唇,幽怨地打量着崔郎。
丹菲不留痕迹地看热闹,这时阿竹悄悄进来,在她耳边道:“五娘,牛家来人了。”
丹菲双目一亮,“人在何处?”
“您吩咐过牛家如果来人,一定要带来给您见过,所以奴就把他带到内堂侧厅里等候着了。”
“好!”丹菲留下刘玉锦继续看热闹,自己装作去更衣,带着阿竹不动声色地离去了。
大雨依旧滂沱,即使走在走廊里,也望不清庭院中的景色。雨水溅进廊下,打湿了地板。丹菲走得匆忙,拖着濡湿的裙摆,一步迈进了侧厅里。
牛家派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郎,皮肤黝黑,双目明亮,一脸机灵相。因为还未变声,嗓音还是清脆的童音。
孩子给丹菲磕过了头,口齿伶俐道:“小奴是牛家五郎。家母要小奴待她叩谢五娘关心,说五娘送去的钱和布帛都收到了,我们牛家感怀五娘恩德。昨日小奴的大嫂给家里添了个小侄子。家母吩咐小奴给娘子送些红蛋来。粗礼陋食,还请五娘不要嫌弃。”
小孩子这般机灵,丹菲看着十分喜爱,叫阿竹拿了一大串钱赏了他,又吩咐婢子带他去换衣服,等雨停了再回去。
牛小郎谢过,又道:“小奴的大哥前日也已经家来,家父已定与后日下葬。家母打算待父亲入土后,就举家搬去临县。”
牛家想必知道牛掌柜死因蹊跷,才有这避祸之举。可惜牛家无足轻重,可以说搬就搬,段家则家大业大,却是走不了。
送走了牛小郎,丹菲独自在屋里,把篮子里的红蛋一枚枚捡了出来。等蛋都取走了,篮子里空空,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丹菲拿着篮子仔细端详着,发现这篮子底座很是厚实。她压了一下,听到里面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她四下张望,从多宝格上取下一般供认把玩的小弯刀,小心地挑断了竹篮的藤条。里面果真露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巴掌大的纸包。
丹菲取出了这个纸包,揣进怀里,又把红蛋放回了篮子里。做完了这一切,她略整了整衣衫,这才带着阿竹重返寿堂。
回了寿堂,才知道人都已经散了,只有几位长辈还留在里面伺奉老夫人。丹菲揣着这份书信就好似揣着火炭,惴惴不安,便掉头径朝凤归院走去。
出了夹道,正穿过后院的垂花游廊,忽然听到一声软绵绵的啜泣声。
“四表兄,我心里真的好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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