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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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冒着世俗的指责与玷污勇敢地与他站在一处,再也没有抛下他。

眼下的这些流民曾经伤她,但他此刻,却仍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他不能让知知的努力白费。

萧北冥收起思绪,待一旁的士子陈述完毕,他看了眼两班官员,章琦的位置仍旧空缺,“按照本朝旧例,凡是敲响登闻鼓者,该受二十廷杖,但今日,朕便免了这一道。”

“但同样,今日殿上之人,若有人说了假话,亦不轻饶。”

那士子叩首谢恩,却道:“陛下,先祖设登闻鼓,便是为了闻百姓音,昭天下冤。流民中毒致死一案关系重大。流民首度英言语失状,引发骚乱,自然有京兆府惩治,但他亦是此案要员,草民请陛下宣度英与当日施粥的胥吏入殿质证。”

萧北冥看向那个士子,“朕允你所言。”

度英手脚皆着铁链,他之所以能成流民首,皆因他为人仗义,流民们一路南下,受尽劳苦,却愿意信任度英,眼下见他安然入殿,并未有传闻中帝王为遮掩丑闻而杀害度英之事,流民们对书院之中那女子的话便又信了三分。

萧北冥知道,度英此人在狱中只供出了镇国公章琦,却对与他一同作乱的流民只字不提,不肯指认,他虽爱财,但也是个义士,不愿连累无辜百姓,他沉声道:“度英,你可知晓,在狱中你不肯指认的那三十几人,昨日于粥棚赈济处忽然中毒暴毙而亡。”

度英并非傻子,他握紧了手中铁链,昨夜他在狱中,却差点被送饭的胥吏毒杀,若非陛下早有预料,他便已经成了镇国公手中的冤魂。

他以为不招认那三十几个流民便能护住他们的性命,可却反而使得陛下无法保护他们,丧命于镇国公之手。

他此刻知道自己错了。可却已经晚了。

他跪下道:“草民曾与奸人为伍,做下追悔莫及之事。当日镇国公章琦给予草民五十金,命草民等趁施粥时故意与胥吏争执,引发骚乱。”

那施粥的胥吏张泽跪在大殿之中,两股战战,他想起自己父母亲眷皆在镇国公手中,一双眼紧闭着,却不敢开口。

他知道度英被抓后,国公爷为了万无一失,定然要除掉所有作乱的流民,但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他的心仍在颤抖,三十多条人命,他要如何才能偿还?

然而父母妻儿皆在镇国公手中,他若出事,全家人都要命丧黄泉,他只是这场斗争中的一个小人物,没有远大的宏图,只希望家人平平安安。

骆宝在他身侧,低声劝道:“张大人,您的父母亲眷如今俱在殿外,今日殿上,你如实说来,没有任何人能堵住你的喉舌。”

张泽抬首看向这个小内侍的脸,骆宝朝他点了点头,“退一万步说,大人即便替那人揽下此事,按照他赶尽杀绝的性子,大人如何保证家人在你离去之后安然无虞?”

张泽终于动了动身子,他叩首在地,眼泪掉落到地上,“陛下,臣是罪人。国公爷以臣全家性命要挟,那三十多位流民,是臣所杀,臣有罪!但是臣的妻儿老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开恩……”

萧北冥并未发话,只是站起身来,沉声道:“此刻朕的禁军侍卫也应当将国公爷请到了。宣镇国公章琦。”

大殿外,两个虎贲甲士押着一人进来,那人正是镇国公章琦,他虽身穿官服,却一身狼狈,他被甲士放下,倒在地上,大声斥道:“太|祖爷立下规矩,文德殿内,不得对文臣动武!陛下难道忘了不成?”

萧北冥直视着他,一双墨色的眼眸不见光亮,“何为臣?章琦,你告诉朕,自先帝时,你章家受尽皇恩荣宠,三朝皇后,两朝宰执,丹书铁券,配享太庙。为臣,你可忠于君?为官,你可不愧于民?为人,你可不愧于心?”

章琦被迫跪伏在地,却无丝毫悔意,他道:“臣,只忠明君。陛下又可是明君?”

他话尚且未说完,宰执段桢却忽然奏道:“臣段桢,纠镇国公章琦私占民田一千余亩,贪污脏银六百万两,徇私枉法致冤假错案一百余起,牵涉先帝时军需一案,至龙骁军将士围困北境,惨死敌手……”

洋洋洒洒几十条罪名读下来,那些流民原本是为毒杀案而来,此时听到章琦所作所为,一时也震惊无比,更是郁愤在心。

章琦却丝毫不见慌张,他笑道:“这些罪名洋洋洒洒,可陛下,大燕国有国法,这些口说无凭的东西,如何治臣的罪?”

段桢理了理官服,俯视着章琦,双目清朗,如冷月盈辉,“臣既然敢纠察,便有十足把握。上述罪证,皆在御案之上,那些受害的百姓,此刻正在登闻鼓下,天理昭昭,死而不灭,章大人,来日方长。”

萧北冥看向大殿中仍旧不肯低头的章琦,只道:“今日先审流民一案。国公府的官家云升已经认罪画押,前因后果都已明白,章琦虽为勋贵,又为命官,断不可赦,待下诏狱,剩余罪名,待三司会审。”

那两个虎贲甲士正要将章琦压下去,却忽然听朱翠玉珏震颤之音,自殿外,章太后一席正红大袖衫,头戴凤冠,妆容俱全,她从殿外徐徐而来,冷声道:“章家三代荫封,丹书铁券,哀家看,今日谁敢押国公!”

话罢,她款款走到萧北冥面前,一张浓妆的脸上露出笑容,“哀家从许久前就等着这一刻了。兄长章琦乃哀家血肉至亲,陛下在这世上,如今也该有至亲之人吧?”

“薛氏惑主媚上,擅自干政,云来书院口出狂悖之语,若按后宫之治,当赐死,陛下以为如何?”

第37章 想她

雨滴落在瓦沿上的声音渐消, 耳畔的风声也渐渐小了,宜锦与芰荷被蒙住双眼,只能跟着萧北捷的脚步声向前走。

她能闻到淡淡的尘土气息, 以及常年洇湿的腐朽之气,有什么东西飞速旋转了一下,迟钝凝涩的齿轮转动着,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萧北捷回看了一眼两个女子, 地道内太过潮湿,他用了火折子点了三次, 才将手中的火把点燃。

宜锦与芰荷相互扶持着,她们在萧北捷之后步过阶梯,那道石门缓缓合上,眼前的障目之物被解开,她缓了一会儿,渐渐能看清地道内的场景。

四周漆黑一片, 唯独萧北捷手中亮着一束火把, 他着僧袍,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唯独看向宜锦时,眼底多了几分波澜。

他没说话,沉默着将地道内能燃的东西都堆成一堆,凑成篝火,潮湿的木材腐叶极难燃烧, 发出幽微闪烁的光。

宜锦与芰荷在右侧一个角落中的岩块上坐下, 她们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紧紧黏贴在身体上,她们相互依偎着, 仍有些瑟瑟发抖。

萧北捷生完火,他走过来,将干粮和水囊递到宜锦面前,“不想饿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就把这些都吃了。”

他的影子映着篝火落在她脚下。

宜锦抬头看他,眼神冷冷的,没有去接,她自白日到现在,滴水未进,但是一想到眼前人是章琦的帮凶,一想到阿珩的死状,她就觉得胸腔里那颗心便再也无法平静。

阿珩向来不是凑热闹的性子,国公府的人为何要追杀他?思来想去,只有为了她。阿珩的伤很严重,却仍旧撑了许久,只为了告诉她,让她走。他定是听到了章琦与薛振源的谋划,想要出来为她通风报信,却被人发现,才丢了性命。

阿珩临终前仍说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一直以来,他和宜兰是她心中的后盾,若不是他们,她远远坚持不今日。

眼前这个人,绝不是碰巧出现在那里,他眼睁睁地看着阿珩丧命却袖手旁观,于立场上,她知道他没有义务救助阿珩,可是于人心上,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厌恶他。

萧北捷没有说话,一股隐隐的不悦在他心中渐渐升起。

若论从前,她曾是他后院侍妾,可她那时却深居宅院,他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但就在今日云来书院,她字字肺腑,不畏污言秽语,敢于人前坦心声,只为了护着那个曾废了腿,狼狈至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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