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2)
江蓠也点了点头,楚青崖顿时皱起眉,不愉道:“小侯爷好厉害的口才,你做孝子的在上面看好戏,却让本官的夫人闯宫门,这有什么后果,你不明白?莫不是你在国子监打学生打惯了,看人挨打跟吃饭喝水似的,这庭杖不打在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疼啊。”
薛湛没看他,躬身禀道:“陛下,臣救出母亲后,让小妹和知晓此事的江夫人在府里接应,若非江夫人告知,臣必定不能发现母亲被人冒充,也不能找到万兴玉器铺地下的暗道,她做这些,一来是看在小妹的情面上,二来是有一颗报国的忠义之心。臣料到她会带母亲进宫,却未料她会敲登闻鼓告御状,这五十庭杖和一旬徒刑请陛下归责于臣……”
楚青崖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夫妻一体,要打就打本官,你一个没成家的外人来争什么?”
他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
江蓠无语地看着这两人,刚要说话,大长公主替她解了围:“陛下,江夫人是代我告状的,若不是她在午门外敲鼓,守卫必不会放我们二人进来。我本想顺顺利利地拿玉符带江夫人进宫,却被贼人捷足先登,倒显得我们是假的了。”
萧泽立刻道:“姑母说的是。羽林卫早朝前放了假货进来,不识得你们,可他们也不知情,还望姑母不要迁怒于守卫,朕决意罚他们一月俸禄。江夫人智勇双全,才能非凡,为大燕捉拿反贼立了大功,朕佩服至极,不但不想罚她,还要重重赏她。”
有大臣出列道:“陛下仁德,是社稷之福,但立国以来,凡是告了御状的百姓都坐以轻罪,若是放了一个,往后朝廷还怎么立威?”
萧泽自知说不过这帮能言善辩的臣工,唤江蓠:“江夫人,你怎么看?”
那说话的大臣五十来岁,留着一把山羊胡,脸盘子方方正正,看起来像个老学究。江蓠生平最烦这种人,表面温文尔雅地向他福了福身,耳边传来楚青崖的低语:
“他是个纠察御史,以前还上奏过我二十岁没成家不孝顺,很讨厌。”
江蓠深沉地点了下头,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去,笑眯眯地开口:“这位大人,敢问为何告御状的人都得挨打?”
那御史不料她同自己说话,愣了一下,“若是告完了不挨打,往后人人都拿着鸡毛蒜皮来告状,那不就没有规矩了吗!陛下日理万机,怎能天天耗在断案上?”
江蓠又问:“朝廷靠什么立威?”
“靠信义,靠法度。”
江蓠拍了拍手,“大人说得极好。《论语》说‘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这登闻鼓就是朝廷用来取信于民的门径,让百姓有冤可申,不惧贪官污吏。大人说自古告了御状的百姓都坐以轻罪,可知法度是怎么规定的?”
御史犯了难:“这……可让刑部熟悉律法的大人说说。”
楚青崖在她背后嘀咕:“我挺熟。”
江蓠忽略他,流畅自如地背诵道:“《大燕律》第二十九卷律例十,越诉一条:‘凡军民诉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称讼者,笞五十;若迎车驾、及击登闻鼓申诉,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虽胜亦笞五十,徒一旬’。”
御史做梦也没想到她一个女子能背出律令来,强撑颜面:“这有什么问题?按律就是该打的。”
江蓠笑道:“依律令中所写,敲登闻鼓乃是越级上诉,所以要打。适才大长公主殿下说,妾身是代她告的,请问各位大人——殿下不是百姓军民,她向陛下状告南越反贼冒充自己、祸乱朝纲,是否算越诉?殿下的状子,京城中有哪个衙门敢收?殿下的冤,不申给陛下,那要申给谁?妾身面圣时,言明敲登闻鼓的后果,是因真假还没分辨出来,各位还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殿下,妾身不敢造次。”
御史听呆了,站在那儿哑口无言,半天都没想出个反驳的说法,支支吾吾地道:“这……这前所未有啊!”
而后讪讪地退了回去。
江蓠得意地瞟了眼楚青崖,小声抱怨:“你熟个鬼,早干什么去了。”
实则这法令是她晚上专门看过的,她自接了凤驾,就在想把大长公主弄到朝堂上去,来个真假对质,或许要敲登闻鼓才能进午门,所以临时令人找出《燕律》细读了那一条。
她不由叹了口气,这两个男人一个能骂一个能打,其实都被绕进去了,还是她自己靠得住。
萧泽大致听懂了,很是满意她呛御史的举动,他登基以来数不清被御史谏了多少次,烦不胜烦,在心中对那御史做了个鬼脸,笑呵呵地道:“楚先生,薛爱卿,看来你们的律令没有夫人背得熟啊!”
楚青崖扬起嘴角,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夫人自是比微臣聪明。”
薛湛躬身道:“惭愧,臣一味读书,落到实处只知生搬硬套,蠹书客罢了。”
群臣起了骚动,谈论着这番古往今来头一份的说辞。过了足有一盏茶,喧哗渐止,裴阁老向小皇帝禀道:
“夫人所说有理。但敲鼓本是百姓上诉的手段,夫人代大长公主告御状,也是坏了规制,依老臣看,庭杖可免,但十天的徒刑不可免,也不可由他人代坐。”
萧泽对江蓠和楚青崖使了个眼色,“朕赏罚分明,罚嘛,就按裴阁老说的来,下朝后朕会下封圣旨给诏狱。”
江蓠明白这是要在牢中厚待她,就当住客栈了,没等小皇帝说下一句,就往地上噗通一跪,一个响头磕下去:
“陛下大恩,臣妾铭感五内。臣妾还想向陛下讨赏!”
这是她今日上朝堂的第二个目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只要天子开口应允,谁也不能阻碍她了!
众臣又沸腾了,从没见过厚颜无耻向天子主动要奖赏的。
萧泽感兴趣地道:“江夫人,你说吧,只要不是违反大燕律的事,朕都会答应。”
“今日是二月三十,巳时国子监举办春考,请陛下将徒刑后移一天,在牢里关臣妾到三月十四申时。臣妾若能取得率性堂前五名,想在牢中温书,以女子之身参加京城会试,《大燕律》中对应试士子的称呼是‘各地举子’、‘国子监生’,没有写明男女,臣妾没有违律。除此之外,臣妾什么都不要!”
这一刻,百官就和炸了锅似的,有人叫起来:
“女子参加科举,这不是开玩笑吗?”
“她还是成婚的妇人,图什么?”
“寻常男子都抱怨考棚简陋,何况养尊处优的命妇?怕是第一天就要昏厥被抬出来了……”
不止是百官,萧泽也惊叹于这离经叛道的行为,想了想,转头问太监:“眼下几时了?”
“辰时过半了。”
“这……怕是来不及呀!夫人,要么朕单独许你一个参加会试的名额?”
时间确实紧,但迟到入场也不是没有机会,江蓠坚持道:“臣妾拿了陛下赐的监照入国子监读书,腊月里凭分堂考试第二的成绩进了率性堂,这次的春考是臣妾靠学问争取来的,臣妾不想越过它,让其他监生看轻,大家都是兢兢业业的读书人,应凭真才实学取得功名。”
她停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道:“诸位大人,若是妾身没有考到前五名,自然就没资格参加会试了,大人们也不必为此事烦神。”
有人道:“那就让她考!”
“率性堂前五,那是妇人能考到的吗,让她去耍耍吧!不知天高地厚……”
“要我说她进率性堂是祭酒看在楚阁老面上,犬子苦读一年都没考进去,等她名落孙山就有自知之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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