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汉人皇帝:崇祯大败局__5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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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扑通跪倒,道:“臣陕嗣宗叩见陛下。臣不知圣上夜巡,惊了圣驾,请陛下恕罪。”

王承恩搬来把椅子,崇祯坐下:“是朕找上门来的,起来吧。陕嗣宗,你是什么官职?”

“臣是监察御史。臣有产于杭州西湖北高峰的灵隐佛茶,请皇上尝尝。”陕嗣宗说着起身去取茶叶。

“不必了,这时辰喝茶睡不着觉了。这早晚为何还不回家?”

“回陛下,臣在写疏奏。”

“嗯,你是言官,又是要弹劾谁吧?”

“臣不是弹劾大臣,臣是批鳞。”

王承恩和周文炳都吃一惊,小小的七品官竟敢当面犯龙颜!

崇祯倒是没恼,反倒来了兴致:“哦?朕做错什么事了?”

“陛下没有大错,陛下是一代圣主,如今是太、成之世再现,天下尽知。”

“太、成之世?你刚才说的是批鳞,难道要批到太、成之世?”

“臣是说陛下有二祖遗风,与历代帝王相比,我皇有三不可及。”

“三不可及?何谓三不可及?”

“从来帝王好学者不少,但我皇上天睿聪明,时亲讲幄,博综经史。披阅章疏,泉涌风生,口授而笔记者,臣下应接不暇,这是一不可及;从来帝王溺情者多,但我皇上少年天子,锐意历服,声色不染,货利不求,且宫禁肃清,帑藏频发,这是二不可及;从来帝王大多奢靡,但我皇上溥海富有,刻厉节约,浣衣菲食,云构不烦于土木,情思不及于花鸟,这是三不可及。”

崇祯笑了,沉吟道:“说的倒是好听,可太、成盛世靠的可不是这些,而是边境弭患,百姓安居。朕比二祖,天壤之别。”

“臣以为圣上与二祖相比,有五不自知。”

王承恩心想这陕御史疯了,怎么一个劲儿跟皇上过不去。崇祯倒不这么想,反而起了兴趣,说道:“五不自知?这就是批鳞了,说来听听。”陕嗣宗打开奏折读道:

今陛下批答不辍,顾问日勤,但只闻阁臣屡改票拟以从上,未闻陛下曾一霁颜以从下。既令臣下敷陈意见,又使臣下凛凛于救过不及,谁还敢畅所欲言?臣恐渐进于予圣而不自知;今陛下一概疑云,以慷慨进言者为专擅,以一言偶误者为不敬,以修正意见者为肆欺变幻。臣恐日涉于猜疑而不自知;今陛下于二三大臣,呼之而前,唯恐不速,常跪逾时,备加谴呵。敬大臣之心何在?臣恐日习于尊倨而不自知;天下积弊废弛,朝政犹如重病之余,元气大伤,振聋发聩计非严督不可,然须逐渐整理,非可旦夕责效。稍无成效,便独自焦劳,无疑是委辔而冀马驶,放舵而责舟转,势必愈操愈急。臣恐渐流于訾窳而不自知;今陛下聪颖太高,英爽时溢,不患不明察,患有人乘明察而花言巧语中伤善类。不患不振刷,患有人借振刷而小忠小信希市主恩。不患不惩贪诈,患有人借贪诈而捕影含沙阴肆如簧。臣恐日趋于纷苛而不自知。

周文炳想皇上这回非恼不可了,便向兵士使个眼色,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便把这小子拿了。崇祯的确有些着恼,自颁旨征言以来,连接几道奏疏,都与陕嗣宗一个腔调。顺天府尹刘宗周说:

今陛下圣明天纵,卓绝千古,励精图治,宵旰靡宁,然成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功利之见动,而庙堂之上日见其烦苛,事事纠之不胜纠,人人摘之不胜摘,于是名实紊而法令滋。陛下诸所擘画动出群臣意表,遂视天下以为莫己,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自以为不及,益务为谨凛救过不给,谗谄因而间之、猜忌之端遂从此而起,陛下几无可与托天下矣!夫天下可以一人理乎?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尽其忠,则陛下之耳目壅塞矣;凭一己之英断,而使诸大夫国人不得衷其是,则陛下之意见移矣。数十年来,以门户杀天下几许正人,犹蔓延不已。陛下欲折君子以平小人之气,用小人以成君子之公,前朝覆辙将复见于天下!陛下声色不御,宴游不迩,律己甚严,但求治之心操之过急,不免酿为功利,功利之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之不已流为猜忌,猜忌之不已积为壅蔽,人心之危潜滋暗长而不自知者。法天下之大者,莫过于重民命,则刑罚宜当宜平。陛下以重典绳下,逆党有诛,封疆失事又住。一切诖误,重者杖死,轻者谪去,朝署中半染赭衣。而最伤国体者,无如诏狱。

河南府推官汤开远说:

当今有圣主而无善治,何以故?陛下一人独劳,而无诸臣辅佐。陛下急于求治,诸臣救过不及。临御以来,明罚敕法,自小臣以至大臣,无论为故为误,俱褫夺戍配,甚则下狱拷追。臣读明旨,谓诸事皆经确核,以议处有铨部,议罪有法司,稽核纠举有按臣也。不知诏旨一下,铨部即议降议革,有肯执奏曰‘此不当处’者乎?一下法司,即拟配拟戍,有肯执奏曰‘此不当罪’者乎?至核查失事,按臣不过据事上闻,有乞贷于朝廷者乎?是非诸臣不肯分别也,知陛下一意重创,言之必不听,或反以甚其罪也。陛下急于求治,诸臣欲奉公营职,而虑及天威不测,梦魂亦惊,旧章难恃,耳目俱荧,难以鼓豪杰之气、奏精勤之理;陛下诚以官守之故并罪言官,今日为言官太难,言责之中又有官守,身在科道而务在六部,舍封驳而勤差诿,轻重倒置,无法专其言责;陛下以策励望诸臣,于是臣下多戴罪。不开立功之路而仅戴罪,将戴罪无已时。陛下以详慎望诸臣,于是臣下多认罪。虽然臣下过错当归己,但皇恩亦当明察,若不晰其认罪之心,而概以免究宽大,认罪必成故套。故宜稍宽大吏,与诸臣推心置腹,进退之间待之以礼,使诸臣勿畏勿怵。陛下宽一分在臣子,即宽一分在民生,否则民穷则易与为乱。

看了这些崇祯本未着恼,但陕嗣宗又来絮叨,这接二连三的就让他有些恼了,恼的是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拿了他,便正好证明那“五不自知”说对了。

崇祯心绪不畅,站起身叹道:“朕本乐闻谠言,但你亦是臆测管窥,虽是窃附忠爱,但迂腐剿拾,全不晓国势人情。权奸窃柄,百度废弛,此时不矫枉振颓,太平何日可望?事加综核,改票折中商榷,务求至当,朕岂肯凭臆决事?哼,回宫!”说完大步走了。

路上他问王承恩:“这陕嗣宗说得对吗?”

王承恩赔着笑,小心翼翼道:“祖宗有训,奴婢身为内臣,不敢说三道四。”

崇祯道:“诶,朕让你说的嘛。”

王承恩道:“是。奴婢是想……小臣说出了大臣不敢说的话。”

崇祯怔了一下,抬头见乌云遮住了明月,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第一部完)

第二部

第一章袁崇焕诛杀猛将毛文龙

权臣交锋

明朝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五月二十九日傍晚,落霞满天,云低风轻。广阔的大海中,四十八艘战舰成三列纵队排列向西疾驶,中列头舰是一艘刺棹指天的双桅虎头大福舰。

皮岛[1]总兵毛文龙身披大氅,立于舻前。禁海以来,这一带已难见舟楫,只闻鸥鸣,他不免生出落寞飘零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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