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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水浒传]难上梁山作者:李千重
第4节
林冲宽厚有力的大手里握着一只柔软滑腻的手,这只手除了比女子的手要大一些,其他几乎毫无区别,骨节纤细肌肤滑腻,便如同白瓷烧成的一般,林冲甚至觉得比张娘子的手还要软嫩光洁。又一想平日看到高玉百般涂膏油香粉修饰保养手脸,他能长这样一双手倒也难怪,再加上他每日既不提笔练字也不使弄刀剑,手上自然一个茧子都没有,娘子要操持家务又常常提笔写字,手指上倒是起了一点薄茧。
林冲的手被高玉紧紧拉着,跟着他一会儿进禽鸟肆一会儿去金银铺,两人的手少有分开的时候,林冲便如被缰绳牵着的牛马一般,不得不跟从,一路上他只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盯着自己与高玉握在一起的那两只手,仿佛个个都发现了什么,他们似乎能从这两只交握着的手中发现太尉府卧房中的隐秘。
因此林冲心里越来越不稳,只觉得如芒在背一般,终于忍耐不住地说:“衙内,我们走了这半天了,且找个地方歇脚吧。”
高玉转头看着他,笑道:“林冲,你累了么?正好日已正午,我们就到樊楼去吃饭,那里可是我们初次相会的地方呢,衙内我一想到樊楼心里就发热。下午再去看杂剧,这一天可要尽着这大好时光玩乐,否则可是虚度了好时候了!”
林冲暗道你哪一日不是唯恐赶不及地玩耍?安静一时片刻都觉得是荒废光阴,若不是夜里总要睡觉,你八成儿要昼夜连轴儿转地四处乱逛,巴不得把世上所有的乐子都享受了才好,漏了一丝儿都觉得吃亏,这般穷凶极乐的人倒是少见。
几个人来到樊楼,高玉要了一间深深的阁儿,周围都无人声,两个人上首坐了,富安在一旁相陪,跟从的仆人则只能到外面散座儿坐了。
高玉让林冲点菜,林冲却不过,便点了两个菜,高玉喜滋滋又点了蒸子鹅和鱼鲙,富安也凑趣儿点了桃花鲥鱼和鸳鸯羹。
等上菜的时候,高玉便克制不住了,也不管富安就在旁边,抱住林冲就亲嘴儿。
林冲当着人哪里肯胡行?忙推拒着说:“衙内,在外面须得庄重!”
高玉不依道:“我偏不!一个大上午的急死我了,我已经憋了这么久,你还让我忍,我哪里忍得住?你休要欺负我,我就要亲嘴儿!”
林冲推拦了几下见阻挡不住,心下又不敢当真惹恼了他,只得任他抱着自己的脖子,捏开自己的嘴将舌头伸了进来,顿时就觉得自己嘴里像钻进一条小蛇一样。
富安是个乖觉识趣的,见状忙低下头装作喝茶,好半天也不肯抬头,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第十七章林教头风月太尉府17
林冲陪着高玉在外面整逛了一天,月亮升起了之后方才回来,他这一天被这小魔头磨得腰酸背疼,好像在采石场凿了一天石头一般,煞是辛苦。这时他才佩服了高玉,这小祖宗竟是一点不累,回到府里沐浴之后又拉着林冲到床上玩乐,如膏药般黏在他身上,下体硬邦邦地顶着林冲胯下,显得十分精神。
林冲这一天劳心劳力,到此实在支撑不得,只得告饶道:“衙内且恕了林冲这一遭儿,今日着实累了。”
高玉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说:“林冲,你今日只演了一个时辰武艺,其他时候都是和衙内我一起吃喝玩乐,累得什么?衙内我都不累,你一个习武之人竟然会累么?莫非你是在欺哄我不成?你休要瞒俺,这一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呢,怎能就这样放你歇了?况且也不用你出力,你张开腿乖乖躺着就好,衙内自来负这辛苦。”
林冲被他弄得心力交瘁,这时再也顾不得什么,索性破罐破摔地随他去了,当下赤着身子闭目往床上一躺,任高玉搬开自己两条腿,随他要做什么。
高玉见他直挺挺地只充木头人,却也不恼,自顾手指上沾了膏油淘漉他下体,一边捣弄一边笑着说:“林冲,你和我充死尸么?衙内我却是不在乎,你自己贴上来和我亲热着我自然高兴,你若是动也不动只管凭人摆弄,我却也落得自在方便,只要你不和我捣乱,我自有法子取乐,抱着你这样一条鼓囊囊的牛皮口袋倒也有趣!”
林冲被他弄松了下体又插入热棒,此时自己对这位衙内已经毫无办法,又实在懒得多言,也只得由他去了。
本来林冲是想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由得他自己折腾,想来高玉是个好热闹的人,一个人定然弄不起来,若是见自己丢冷了他,过一会儿他自己也就消火了,哪知高玉竟是个自得其乐的,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忙活着,一张嘴也不肯停下来,尽是说着气人的话:“林冲,你道你不理我就可以把我甩开了么?衙内我可是个最会玩儿的,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这趣味还是要自己找得好,你纵然三天不和我说上一句话,衙内我也有的是开心的法子。你也不想想,从起头到如今,你何时让我顺当舒心过了?若是衙内从那时便打了退堂鼓,岂不是没了今日的好受用?林冲你就乖乖躺着好了,只要你别推我,什么事都好说!”
林冲仰躺在那里几乎怄得要吐血,这时高玉猛捣他的死穴,林冲顿时连个冷淡样子都装不出了,身上渐渐热了起来,禁受不住地哼哼,虽是仍不怎样动,但却已经现出一点丑态。
过了两天,林冲照常到殿帅府参拜高俅,行礼时他连头都不敢抬,总觉得若是对上了高俅的目光便会一阵心虚。按理说是他的儿子侮辱了自己,羞愧的应该是高太尉才是,但林冲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才更加没脸,一位武艺高强的教头只因为畏惧一个弱鸡的贵官父亲便躺下来给人骑压,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知这位作父亲的在这严肃的殿帅府见到自己时,会不会联想到自己赤条条躺在他儿子下面的画面。
即使林冲不敢抬头,也似乎能感受到从帅案后投射下来的灼灼目光,他总觉得高俅此时正在用一种看待儿子小妾的眼神看待自己,正在不自在,忽然上面高俅说:“林冲,你在我这殿帅府伺候许久了,一向勤谨,我有心抬举你作个总教头,你看如何?”
林冲顿时满脸通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更加低垂了头,低声道:“多谢太尉抬爱,只是林冲资历浅薄,前面王教头刘教头都比我年长,在禁军中任职又长,小人只怕承担不住。”
高俅看了他片刻,点点头道:“你倒是个谦恭的,好吧,既然你如此说,这件事便以后再说,你下去吧。”
林冲喏喏告退。
他刚走出来,从树后便有一个人转了出来,一把拉住林冲的衣袖将他扯到角落里去,凄惨地叫道:“教头救我!”
林冲转头一看,原来是校尉段璋,这段校尉一向在殿帅府中伺候,自己与他也算是熟识,虽然相交不是很契厚,但平时也说得上几句话,此时见这位校尉面上满是惊恐,一张原本仪表堂堂的脸上再没了往日的男子气概,全是惊惶卑微,不知是什么事吓得他这样。
林冲联想到自己的遭遇,这忠厚仁慈之人不由得微带恶意地想,难道是高太尉看上这校尉了?
但林冲仍然客气地问:“段校尉,你有何事?若有事只管找太尉做主,从太师府到枢密院,再没有太尉摆不平的事。”
段璋捶着胸口痛声道:“现如今就是太尉要罚我!我几日前给太尉送一封紧要公文到莱州府,哪知半路就被贼人迷晕了将公文偷了去,连我身上的盘缠银两都拿得一文不剩,我到当地衙门拿了太尉的名头好说歹说才讨了一点小钱,一路挣扎着回来,路上的辛苦真是一言难尽。只是如今我遗失了公文,太尉哪里肯饶我?按照殿帅府的法度定是要打上几十板子再革去职位,这般又伤我的身又断我的衣食,我哪里受得?求教头在太尉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免了打板子革职,其他一任太尉处罚!教头千万救命,您的大恩我没齿不忘,今生我都给你做牛做马!”
林冲皱了一下眉,道:“这么大的事我怎好插口?林冲只不过是个禁军教头,不是官身的人,哪来这么大的胆量插手公务?”
段璋两只手紧紧抓住林冲的胳膊,哭丧着脸哀求道:“林教头你莫要见死不救,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了!这件事别人都没有胆子求情,唯有你是最有胆子的,谁不知太尉如今看承得你好?对着你连句重话儿也没有的,手指头也不曾动过你半下,你如今乃是太尉面前正得宠的人儿,唯有你有这个面子,你若是到太尉面前说,太尉看在你的份儿上只怕就饶了我。林教头,你若能救我,我回去就给你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今生回报不尽,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你!”
林冲听了他这些话,心里便像有蛇在咬一样,脸上也像有针刺着,想要分说却又无法开言,又被他把一身的重量都吊在自己胳膊上,只觉得死沉死沉,往下一看才发现这人两条腿直打弯,竟是要屈到地上去,把林冲也惊了一下,忙拉扯住他,道:“校尉何必如此?太尉非是厚待林冲,只是待人一向宽厚有恩,对当差的人一向都很宽宏的,你只管去老实悔罪好好求他,想来也不至怎样重罚。”
段璋顿时眼泪都流了出来,道:“教头,到了这危急关头,你还拿这菩萨话儿哄我哩!你不成是送了惨死鬼只是烧纸钱?你在殿帅府伺候了这几年,太尉的脾气岂有不知?最是面善心狠,半点不肯放过的,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剩个死了,那还不如此刻就撞死在兄长面前!”
说着段璋放开了他,弓着腰探着头作势就要往旁边墙上撞。
林冲连忙拦住他,不住说着宽心话让他不要寻死,那段璋见他信了,更是做张做势不住地要撞墙,哭得满脸鼻涕眼泪,邋遢不堪。
最后磨得林冲没了法子,只得答应道:“我便去太尉面前提一提,若是他不允,我也没有法子。”
段璋听了顿时大喜,眼泪一下子全都收回去了,不住向林冲打躬作揖,道:“只要教头一句话,便是救命的灵丹,从此你便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然后推着林冲便往殿帅府去。
林冲万般无奈之下又回到殿帅府门前,前面守门的军兵见这林教头方才明明已经出去,不知为何又回来了,便问:“教头,你又来了?可有事要见太尉么?”
林冲点点头,道:“是,麻烦通禀一声。”
那军汉乐着便往里一层层通传,过了一会儿里面便让林冲进去。
林冲来到殿帅府大堂,里面尚且没完全散衙,还有许多军官候命。林冲也不言语,便往最角落处一站,只巴不得别人不要看见自己才好。
高俅一双精光贼亮的眼睛早已看到他进来,见他满面为难地悄声立在一边,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便知道他遇到了尴尬事,因此一时也没有叫他,自顾吩咐着自己的事情。
等满堂军官都散了,他这才将林冲唤到后堂,道:“林冲,你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么?”
林冲垂着头,咬了咬牙终于说出话来:“太尉恕罪,是方才段校尉来找我,说他在外面遇了偷儿遗失了公文,求太尉能放松他一些,饶过这次。”
高俅听了立刻拧起眉毛,“啪”地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个无用的东西,我只让他送一封书去他都要给我丢了,他怎的不将他自己也丢了,还回来作甚?我这里还留着他做什么!好不狡猾的家伙,居然知道先去讨人情,他这点聪明要是有半分用在正经事上,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来!”
林冲见高俅发怒,虽然骂的不是自己,但说不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心中也不由得抖了一抖,又一想到段校尉那一脸黏糊的可怜样子,便忍不住为他再求几句情,只当尽人事,便道:“太尉息怒,段太尉乃是遇到了积年的猾贼,是被人迷倒了才偷的,他身上的盘缠也被偷个精光,还是到当地官府借着太尉的大名才拿了一点路费,一路回来好不狼狈。”
高俅余怒未息,骂道:“他还有脸说!若非他是我这里的人,人家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他,他真的要讨着饭回来了!两根竹筷一只破碗敲敲打打,这一路他将莲花落都能学会了,在丐帮也混个位置,不知是七袋还是八袋,这样无用的家伙就应该这样惩罚!他还有脸求饶?”
林冲仿佛是自己挨骂一样,红着脸低头不语,却再不敢多说。
高俅又骂了几句,这才怒火稍平,看着林冲那尴尬样子,想到他第一次为人求情,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说:“好了,此事我晓得了,你如今出去让那段璋立刻来见我!”
林冲应了一声“是”,便出去寻段璋。段璋见他出来,忙上来问事体如何,太尉如何反应。林冲虽是第一次为人说项,但也知道不该说得太多泄了底,便只是和他讲太尉要他进去听候处分。
段璋看着林冲的脸,眼珠儿转了转,脸上露出喜色,谢过林冲便抬腿往殿帅府门前走去,一转脸马上就变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战战兢兢走了进去。
林冲在殿帅府伺候完,便去校场操演枪棒,然后又同着高玉一起在街上闲逛,这时他忽然看到街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在踽踽独行,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岳父张教头!只见岳父如今瘦了好多,袍子都显得宽了,显然是这一段时间接连的磨折让他苦成这样,一瞬间林冲真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张教头明显也见到了林冲,他顿时脸上一喜,张口就要呼喊,但马上又看到了林冲旁边的高衙内,一张脸顿时又阴了下来,原本因为喜色而添了一点光彩的脸上变得更加干黄,一副沮丧无奈的倒霉样子,然后跺了跺脚转身疾步走了。
林冲怔怔地看着岳父断然离去的背影,顿时一团东西便堵在胸口,只觉得万分羞愧,他眼睁睁看着张教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却仍收不回视线,只顾转头继续望着。
高玉却什么也没看见,他陪着林冲原地站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拉着他的袖子道:“林冲,你傻傻地看什么哩?我们快去前面,那边瓦舍里今日演‘宦门子弟错立身’,我们去看看!”
林冲魂不守舍地便被他拉着去了,只是坐在瓦舍中的椅子上,眼前晃动的不是台上那扮相俊美的男女,而是自己的岳父和娘子。
第十八章林教头风月太尉府18
当天晚上用过膳后,高玉便刮着他的脸说:“好你个林冲,如今也学会给人家搭门路求情,妨碍国法,我从前还当你是个光明磊落不走旁门的呢!”
林冲脸上一红,道:“我也是无法,他那样求我,实在可怜,我才帮他说一句话,饶与不饶都在太尉。”
高玉笑道:“爹爹已将那人降等使用,那顿板子也免了,倒让他捡了个大元宝!他可说事成之后给你多少银子相谢?”
林冲慌忙摇头道:“我不是那等徇情枉法因私害公之人,帮他只为人情,何尝肯收礼?”
高玉乐得前仰后合,道:“你这个有钱不会赚的冤大头!自古拿人钱财才会与人消灾,你一文不落便给他求了这么大的情面,他都没说要怎样谢谢你?倒是乐得省钱!不行,这事我断断是不依的,总不能爹爹的殿帅府放过了他,他还不肯吐一点东西出来,哪有这么轻松?他当我家是好给他占便宜的?”
林冲微微皱眉,道:“衙内,罢了,谁人保得常无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谁想拿他的?”
高玉抿着嘴儿斜着眼睛瞅着林冲直乐,过了一会儿道:“林冲,我就爱你这正直干净的模样,好有一股新鲜味儿,与我见过的人都大不同。”
林冲被他搂着亲了一会儿,见高玉喜眉笑眼显然心情正好,便趁着他这时心软好说话,求告道:“衙内,林冲有一事相求!我已经几个月未曾回去看望娘子,之前官司未了也说不得,如今已经放了出来,这一个月里却一天也没有见娘子的面,心中好生惦念,你明日让我回去一天可好?后日一早我便回来。”
林冲自觉这些话说得已经足够宛转,况且自己陪了高玉这么多天也已经足够,中间回去一天也实属应该,他总该肯答应的。
怎知高玉听了他这几句话却恼了起来,脸色立刻就变了,老大不高兴地说:“林冲,你是嫌我是个男子,总占着你的身子让你委屈了么?为什么急急地便要去看你娘子?生怕在我身边多留一刻!果然男子都是喜欢上人,不喜欢被人上,枉你从前答应得千好万好,说什么都听我的,哪知现在便要反悔,原来你从前都是骗我的,你这个负心汉!我不答应!”
林冲虽是身在苦中,此时也被他发作得哭笑不得,自己被他作践得还不够么?但他知道高玉任性胡闹,向来不知体恤人之常情,因此也只得好言好语慢慢和他说:“衙内在上,非是林冲毁约背盟,实在是林冲是成了亲的人,如今只顾在府中陪伴衙内,却一月不见娘子,有违天理人情,世人面前也不好看。”
高玉撇着嘴道:“这有什么?边关将士把守着烽火台可更辛苦呢,经年累月不能见上亲人一面,家里的女子岂不都是守活寡?也不见谁抱怨,怎的你便这么舍不得,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一般!我曾听人说,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你倒是死死巴着她,就像贪吃蜜糖的小儿郎一样,这成何道理?”
林冲几乎要喷了出来,心道高玉,你这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这人成天在自己身上舔来舔去,还嘬着自己的乳头不住吮咂,这是未断奶的婴儿还离不开娘吗?一天戒色也成不的!你还说边关将士,这真是“谁在玉楼歌舞,谁在玉关辛苦”,还不知谁该惭愧哩!
但林冲却不能和他认真,只得说:“衙内,娘子自从嫁与我,温柔体贴,贤良方正,从未有半点失德的地方,我纵然在太尉府中当差,又怎能不尽丈夫的本分,时时去探望她一下?况且我前一阵吃官司时,岳父与娘子为我多方奔走,百般忧心,我如今出来了,却连一面也未曾见过他们,不是为人婿人夫之道,实在薄情寡义得很了,林冲时常想起此事,常觉心中难安。”
林冲只差和他说,衙内,你从前看上的不是我的娘子么?难道对她一点旧情都没有,半点不肯体恤?但一想到高玉的性格,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只怕这浪荡子淫乱的毛病发作得没边儿,若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将自己的娘子也纳入府里,让自己夫妻两个一起伺候他,那岂不是自己将火引到娘子身上?那样的话自己真是百死不能赎其罪。
高玉扁着嘴,一张尖尖的小瓜子脸拉得老长,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说:“既然如此,明儿我便陪你去回门儿好了。我们可得说好,只见一面就走,不可以留在那边过夜的!”
林冲几乎要昏了过去,自己带着这奸夫去看望娘子,简直是把自己的羞辱顶在头上招摇过市,还有比这更窘迫的么?还回门儿,自己这是新妇三天回门儿吗?
于是林冲只得说自己只回去略看看便回,衙内每日教坊酒楼一刻千金,便不麻烦衙内相陪了,可是任凭林冲百般央告,高玉是铁了心一定要去,道两人是通家之好,林冲的亲人便是自己的亲人,怎能不去看看?幸好高玉嘴上还挂了把锁,没有说出“林冲的娘子便是自己的娘子”这样的话来。
林冲无奈之下只得皱着眉应允了,还不知明日带着这明亮的蜡烛头归家时是怎样的尴尬难堪。
这一晚林冲心里有事,格外顺从地服侍了高玉后便闷闷地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高玉一大清早便精神头儿十足地坐了起来,道:“林冲,今日你要回家,便不要去校场了,我打发人和我爹爹说一声,我们两个吃了早饭便去,也不耽误下午去看戏,你说好不好?”
林冲哪敢说不好,就连这个结果还是自己昨夜好一番央告求来的,若是不答应,高玉一个翻脸,自己就哪里也去不成,于是便低头说:“一切但依衙内。”
高玉听了心中欢喜,立刻唤过一个小厮,吩咐道:“你去前边和我爹爹说,今儿林冲要告假回去省亲,就不去操练那些当兵的了,若爱林教头的枪棒,让他们明儿请早。”
那伶俐小厮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地去了。
高玉半点不急,反正有一整个大早上可以给他消磨,于是慢慢地起床梳头净面,又汤汤水水十几个盘碗地用了早点,到这时已经连辰时都过了,眼看已经到了巳时,再磨下去午时正好吃午饭,把林冲在旁边急得不行,却又不好明言相催,只得强捺住性子使出千斤坠的工夫硬是坐在那里等着。
最后总算高玉全都弄完了,穿了衣裳戴了金花幞头回头一笑,道:“林教头,我们去看你的娘子!”
林冲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这才中放了下去,长舒一口气,伸出右臂往门口一让,道:“衙内先请!”
两个人一路来到林冲家门前,高玉抢在前面上前打门,不多时里面使女锦儿便开了门探头道:“谁呀?”待她看清了打门之人,顿时惊呼道:“居然是你!你个奸恶之人,上门何来?”
高玉笑道:“若不是见这事有趣儿,谁好意思大清早上门来讨骂?你且瞧瞧这是谁?”
锦儿这才往高玉身后一看,只见墙角站着的不正是自家官人?
锦儿顿时高兴地叫道:“官人,你回来了!快进来,娘子成日惦念,只说今生不知还能否有与你相见之日,没想到今儿你就回家来了!”
高玉见锦儿闪开身子请林冲进去,自己便当仁不让地一马当先首先窜了进去,连蹦带跳地一边往里走一边还说着“林冲,我来看看你家里是什么样的,啊呀,倒是清简得很!回头送些光灿灿的东西来摆放!”,他一头只顾穿过门厅进客厅,迎面正撞见里面快步赶来的张娘子。
张氏听得前面锦儿呼叫说官人回来了,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一个火炉,整颗心都烧了起来,忙忙地便往外赶,一边走一边赶着叫道:“丈夫,你在何处?”
迎面正看到一个俊俏的后生,那年轻人拿手往后一指,嘻嘻笑道:“就在后面!”
张娘子陡地在自家见了个陌生的男子,心中顿时一阵惊慌,又被他调笑一句,脸上更是红了,一时竟没看出他便是那日在岳庙调戏自己之人,头一低便匆匆向外走去,又走了几步便见到林冲。
张娘子见了丈夫,也顾不得有外人在,立刻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哭道:“大哥,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日日悬心,也不知你在外面受的怎样的辛苦,可恨我身单力薄又帮不得你,心中便如油煎一样,今日见你一面,我也放心。”
林冲眼角儿也有些发红,微微哽咽道:“娘子,与你何干?都是林冲的八字儿错了,犯着太岁,这才招了这场灾祸,你且在家里安心等待,什么时候我这灾星退了,那时云开月明,才是你我的好时节。”
张娘子抽泣着说:“大哥,你有此心便好,只要你心志坚定,我纵使受了多少磨难也终究是甜的,天理昭彰,总有个善恶报应,到那时才是我夫妻情屈命不屈!”
林冲正自感动,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唱了起来:“我想起王宝钏,寒窑苦守十八年;我想起孟姜女,万里寻夫哭倒了长城……”
林冲猛一抬头看,只见高玉正满眼有趣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抱在一起,宛如看戏一样,尤为恼人的是,他嘴里一边唱,手上还一边打着拍子,直把别人的伤心会面当做取乐的把戏。
林冲心中顿时一阵恼怒,但那怒气在胸膛里转了两圈儿,便自行消下去了,这一个月来林冲已被高玉磨去了好多性格,似眼前这般闹剧已经是最不足谈的了,他忍着忍着已经开始成了习惯。
这时娘子也觉得不对,她拭了拭眼泪,转头看着高玉,疑惑地说:“丈夫,这位公子是谁?往常不见你带这位朋友到家里来。奇怪,我怎么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林冲轻咳一声,尴尬地说:“娘子,这乃是高太尉的儿子高衙内,今日陪我一起来家看望娘子。”
高玉听林冲给他介绍,还以为这是要认亲做朋友,连忙整了整衣服,躬身一揖道:“高玉见过娘子!”
张娘子一听是高衙内,前面的事情顿时全想了起来,第一幕便是在岳庙里这男子把拦住自己不让走路强要说话,那无耻之徒可不正是这一张脸?之后便连续不停地发生了许多事情,就像天空不住劈打下来的雷电一样,一道接着一道,让人根本来不及接住,胆战心惊直到如今。
一想到夫妻二人遭受的灾厄,尤其是丈夫所受的屈辱,张娘子便忍不住咬牙恨恨地道:“高衙内!”
高玉听张娘子唤他,还当是两人打招呼,便嘿嘿笑着拱着手答应道:“娘子,小生在此!”
林冲在旁边见娘子满面怒气,忙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子,请息怒,我二人有此光景实在不易,莫要得罪了人。”
张娘子是个聪敏持重的,虽是自家吃了亏,但对着太尉府也说不得天理王法,更不能仗着天理人情讨债,因此只得将这口气暂且咽下,淡淡地说道:“既然是高衙内,便请一起到厅里坐吧。”
高衙内满脸是笑,道:“都听娘子的!”
张氏微微皱眉,把他们领进前厅,亲自给丈夫奉茶,连带着也端了一杯给高衙内。
林冲道:“娘子生受!这些日子苦了娘子了,不知泰山可好?”
张娘子道:“夫妻一体,有什么生受?我爹爹身子倒是还好,只是为你的官司忧心,不知有没有了结得断了根儿,莫要什么时候再翻出来才好。”
高玉在一旁忙说:“断根断根了!我爹爹已经明说上次乃是挂误了林教头,为了兔子伤了玉瓶,林冲也是城门失火,煮熟了池鱼,那件事已是不妨了,再不会有人翻案,娘子请放心!”
张娘子见他一脸有功的样子,虽然是昧着良心,也只能说一句:“多谢太尉和衙内。”
林冲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道:“娘子,这是我这个月的俸禄,你留着家中过活。岳父那边,我今日去不得了,来日再去拜望他老人家,你且买些点心熟食送去,聊表我们夫妻的孝心。岳父为了我的官司到处奔走,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我却弄成如今这个场面,实在是羞见他老人家。”
张娘子道:“女婿乃是半子,我爹爹看待你便如同看待自己的儿子是一样的,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这银子你留一些在身上,在外面也好打点。”
夫妻两个正在说家常话,高玉悄悄出去叫了门外的小厮办事,然后又轻快地走了回来,听到里面林冲正说:“我不在家,你可要谨守门户,与外人少要说话,每天早早锁门,是非便不到我家门上,若是有事便去找岳父,或是到太尉府来找我。”
高玉连忙凑了上来,道:“可说呢!‘男子无妻财无主,女子无夫身无主’,娘子你莫要担忧害怕,我今日回去便吩咐那些同我玩儿得好的,让他们跟街上的兄弟们都说清了,少要上门打扰,定让娘子过得舒服安静!”
林冲哭笑不得地谢过了高玉,心中却暗道,高衙内,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那些闲汉地痞是一伙儿的?
中午张氏娘子苦留用饭,亲自下厨整治了四色菜肴,对着灶火时又忍不住落泪。虽然丈夫不说,但她怎会不知丈夫都受了什么磨折?
娘子自己虽不便出门,但父亲每日在外打探,虽然起先不知,到后来就渐渐有消息漏了出来,虽然父亲没有和她明说,但张娘子聪慧通透,想到丈夫从大牢里出来后直接进了太尉府伺候,一直不曾归家,再加上父亲半遮半掩说出的几句话,前后一贯通,她哪里还不明白?当时真如五雷轰顶一般,只怕丈夫一个受不住便寻了无常。今日见他好好地回来,虽是跟了个眼中钉同来,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三个人一起正在用饭,高玉的小厮回来了,大包小包拿着锦缎、吃食、首饰,摆了一桌子。
高玉笑道:“娘子莫怪!今日多有打扰,这是小生的一点薄礼,还请娘子笑纳!”
张娘子摇头道:“衙内请拿回去吧,我们无功不受禄。”
高玉连忙道:“怎么是无功?教头连日公干辛苦,不曾顾家,今日我陪他回来,这一点东西也是为教头表一表心意,多谢娘子持家!”
张娘子听他这话只觉得从心窝里发堵,自己的丈夫回家乃是正常事,怎么倒像到自己家做客一样?
第十九章林教头风月太尉府19
高玉和林冲出了家门,这衙内还在表功,道:“林冲,我可够有眼色?一听你说要往你岳父家送礼,立刻就想起我俩今天到你家未曾备得礼物,上门做客哪有这样的道理?连忙让小厮去买,总算不失礼!”
林冲暗自苦笑,这高衙内也是一肚子心眼儿,但是却都没用到正经地方,像这般旁门左道倒是不点自通,而且办出的事还都不尴不尬。
两人在街上又逛了一回,听了两出戏,便要找个酒楼用晚饭,正在这时,忽然前面猛然间撞出个大汉,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堵墙一般正挡在他们面前,将一点夕阳的余光都遮住了。
林冲一抬头,顿时惊喜地道:“鲁师兄,你如何在这里?”
原来面前之人正是鲁智深。
鲁智深一眼便望见高玉,顿时怒喝了一声,道:“贤弟先不忙说话,天幸今日让洒家捉到这个小贼,这贼子伙同那鸟太尉害你不浅,今日洒家便打他三百禅杖,让他今后再不得害人!”
高玉见他高高举起的铁禅杖足有鹅卵般粗,顿时吓得“妈呀”一声动若脱兔地猛地一蹿,正蹿到林冲身上,他两手紧紧抱住林冲的脖颈,两条腿缠绞着盘在林冲腰间,整个人便如同幼熊上树一般巴在上面不肯下来,直把林冲当做了青松树干。他俩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帮闲都吓得闪到一边,不敢靠前,两旁的路人见要行凶,也纷纷闪避。
林冲听高玉口中连连叫着“教头救命!”,也不敢伤了他,便将身子侧转到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掩着高玉,对智深道:“师兄莫要焦躁,有话好说!”
鲁智深怒道:“和这撮鸟还有什么话好说?他欺得你还不够惨么?若要说话,洒家一向是先打后说,三百铁棒后他若还有气出,我们再慢慢念经不迟!”
高玉偷眼看着高举在空中的混铁禅杖,吓得浑身颤抖如同要中风一般,连忙将头深深埋在林冲怀里,再也不敢去看,口中呜呜咽咽说着:“好林冲,你快点打发了这大和尚,我看到他便害怕,呜呜呜,你快带我回家,我要回去找爹爹!”
林冲忙安抚着他道:“衙内休慌,这一点小事且不要找太尉,鲁师兄是个好和尚,不会伤你性命。师兄你且将禅杖放下,天幸林冲官司完了,又能见师兄,我们且到酒肆里去喝两杯说话。”
智深见林冲手里托着那高衙内的腰臀,便如同抱个孩儿一样,又听高玉的声音又细又弱,简直如同猫仔一般,心中更加瞧不上,喝道:“也罢,便去喝两杯。兀那高衙内,你还不从我林兄弟身上下来,是还没断奶么?这般胆小如鼠,好不给普天下的男人丢脸!”
高玉这才抬起头来,眼里含着两包泪,水汪汪地看向林冲,颤巍巍地道:“林~冲~,可是没事了么~?”
林冲看着他这可怜无用的样子,只能暗叫倒霉,自己居然在他身上吃了大亏,便道:“衙内的小命儿已经没事了,你且自己先回去,我和师兄吃几杯酒便回。”
高玉慢慢从他身上爬了下来,看了看鲁智深,摇头小声道:“我不回去,如今你便是我的保命符,离开了你,若是这凶僧又在别处安排下人手害我,我可怎生逃得性命?你到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吃完酒你再陪我回家,况且你请人吃酒,袋子里有钱么?”
林冲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俸禄已经全给了娘子,身上分文皆无,此时与鲁智深出去吃酒,会账时身上摸不出钱来,定然要智深坏钞,那样可更加难为情,此时又万万不可向高玉借钱,因此只能任凭高玉牵着自己的衣襟跟着去。
智深哪里肯和高玉一起喝酒?登时翻脸要走,林冲只怕他这次冷了心,两人今后再不得见面,因此两只手死命抓住智深不让他走掉,拖着智深缀着高玉到了一家酒楼,一路上智深只斜着眼瞪高玉,瞪得这衙内不住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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