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赤足来回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楼梯间还可以听见楼下魏家全的教训声、他妻子的劝解跟小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里头并没有魏宝平的哭声。
她看着墙上的时钟,对着魏家祖先的牌位双手合十,轻声说:
“我不吓魏盛胜,他还是个小孩,所以之前我不出声。可是,魏宝平个性再不好,我就是要护短。魏宝平是我在罩的,借一下东西。”她取饼供桌上的小录音机把玩着。
过了一会儿,她把音量放到最大。
楼下男主人的教训声蓦然中止。
紧跟着,舅妈的声音飘了上来。“怎么回事?坏了吗?我上去看看。”
她又按到静音,十秒钟后再拉到最大。
“等等一下,阿惠,别上去”这家的男主人很敏感。“我想一下,我想我可能太严厉了,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跪了,把藤条收回去收回去,我说了不打就不打。”
楼上的音量瞬间回到正常。
魏家全伸长耳朵,等了又等,没有再出现异常声量。他暗吁口气,叹道:“都回房,处罚是明天下课后直接回家,两人通力合作完成清扫。以后不准再分什么外人内人的,你们是兄弟,等你们长大了,会发现今天的争吵很可笑。阿胜,你没有亲哥哥,小宝就是你的哥哥,以后你会知道兄弟扶持有多重要。小宝,他是你弟,年纪小,还搞不清状况,你永远是他的哥哥,脾气别这么倔,原谅他,嗯?”
魏宝平没有说话。
魏家全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回房回房。”犹豫了一会儿,他对魏宝平说:“你上楼去吧,如果看见就想着那是你曾曾奶奶,不会害你的。”
楼下散了场,灯一一关上,魏家人各自回房了,只剩楼梯间的小灯还亮着。轻微的脚步声响着,一阶一阶的,魏宝平低着头走了上来。
她堵在他的面前蹲下,一把抱起他。
他身体先是硬直了下,然后慢慢地放松,轻轻地环抱住她的颈子。
“哎,男生抱女生,羞羞脸。”她轻声哄着。
他索性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小宝,你好重。”她吃力地抱着他走回房间。
他不吭声。
“你这小子,真不讨人喜欢。”她说,立刻感到颈子被勒紧许多。“不过我是陪着你长大的,不挺你挺谁?好啦,小宝,秀秀,乖,不哭不哭。嗯?”
“男子汉是不哭的,我才没哭。”他闷声说着,又补充一句:“我也不重。”
不重才怪。都几岁的小孩了还任她抱,也不推拒一下,真是好重啊。她怀疑这小子很喜欢亲近人,每次她出现时,他总是爱摸来摸去,如果不是他的玩具里没有洋娃娃,她真以为他把她当洋娃娃摸了。
房间里乌漆抹黑地,她腾不出手开灯,本来想放他到床上,她自己倒先踢到床板角,整具身体跌进棉被里。
她闷哼一声。
魏宝平吓得赶紧从她身上爬起来。“姐,你没事吧?”
“魏小宝,看在今天你保护我的份上,我原谅你了,没下次。”这小子撞得她差点内伤。三年前不就是个小小孩吗?他是不是长得太快了!
魏赍平连忙从她身上翻下去。
他躺在她的身边,小心地勾着她的袖子,讨好道:“我说了,我会保护你嘛。姐,我以后都这样保护你,好不好?”
“你傻了啊,这么喜欢被打得鼻青脸肿?”
他闻言撇嘴。他就知道他姐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要她安慰人,还不如他自舔伤口。他闷闷地说:“我才不要让舅舅发现你,他们一定会找人来收你。”
“不收我,万一我都不走,永远缠着你怎么办?”
“当然要缠着我啊!”他急声说:“姐,缠着我,你好处多!我说了养你一辈子,我活到老都养你的!”
他等了等,没等到回应,他又小声道:“姐,我们搬出去,好不好?”
“是离家出走吧?你想去哪?睡公园当乞丐?”
“我有钱!有零用钱,我自力更生,才不会当乞丐!”
“哦?多少呢?租得起房子?付得起学费?三餐呢?”
“我不想待在这个家了,我不要看他们的脸色。姐,看人脸色好痛苦。”他轻声说。
大人总是在做矛盾的事情,明明疼自己的儿子疼得不得了,却要伪装一视冏仁;明明不想养他,却要顾面子对他嘘寒问暖的。在他眼里看来都很假,他就不会这样做,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干嘛戴着假面具编人?
她换了个姿势跟他面对面的,然后,凑上前,额头碰触他的额面。
魏宝平瞪圆了眼,不由自主屏息着。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闪过许多画面,舅妈曾这样跟魏晓乔额碰额的,运动会也有好多爸妈都是这样对待他们的小孩,一副天伦之乐的样子让他看了很不爽很剌眼。
每次他都告诉自己,没关系,他才不喜欢跟大人这样亲近,才不喜欢呢他心跳加快,讷讷地说:“姐”
“小宝,当你姐一定很幸福吧。”她笑。
“那当然!姐,如果我有亲生的姐,我一定很宠她很爱她很挺你,有人欺负你,我替你打跑他,谁敢占你便宜,我都会回报他们,就算你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我也替你扛着。”他偷偷地在话里把她代入。
“唔,这样说起来,我很心疼我弟弟的。我弟弟呢,是有点小聪明,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老爱跟亲人硬碰硬的。他弄得遍体鳞伤,我也不好过。他的未来可能是英雄,也可能是流氓,或者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我都不是很在意,我只希望他心小一点,选择性收藏重要的人事,就跟你的一样,你塞了太多东西一定杂乱,到时要找出你真正想要的,反而手忙脚乱,说不定到时你根本忘记还有一个姐姐。你说,我的弟弟会道样吗?”
魏宝平本来期待她发现他在话里把她代入,但后来两人靠得太近他都能感到她轻微的呼吸,很轻很浅,比他还浅,他一时着了迷,细细数着她呼吸的次数,他算了算,一分钟只有他的三分之一,真的不是人吗?
老天真不公平,既然要给他亲人,为什么只给一半?给他全部不是很好吗?他心里无比怨恨着,于是一直到她说完后两分钟,他才意识到她也在代
入,而且是明目张胆地。
刹那间,无数的喜悦涌流进他的心口,把怨恨都冲刷个一干二净,害得他头晕脑胀,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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