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先皇还在世时就在御书房伺候的大总管,如今新皇竟然还用着,且这般重用,连考题一事都交给他选。
但江沣只扫了一眼李钱便移开视线,她的任务是出考题,至于谁选考题与她无关,也不归她管。
皇上有皇上的主意,江沣能做到这个位置且稳稳地待了很多年,就在于她从来不问自己权力范围以外的事情,也就是不多管闲事。
“这、这是不是不合适?”李钱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夏没觉得不合适,伸手把两套考卷递给他,示意道:“去边上看。”
“嗳、嗳……”李钱双手接过,感觉接的不是轻飘飘的卷轴,而是传国玉玺一般郑重,沉甸甸的压在他左右肩上。
李钱低头看着手上的卷轴,他来这个世界好些年了,从没有一刻,感觉像此时这般融入了这个世界。
他展开这两份考卷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完成任务而活在这里的李潜,而是大梁的大内总管李钱。
他的选择将会决定很多考生的未来跟命运,以及关乎大梁新一代的朝臣,他好像通过这两张卷起来的纸,通过这两份薄薄的考卷,跟这个朝代建立起丝丝缕缕的联系。
往后也许史书上会记载,新皇梁夏登基后的第一届春闱,考题是由一个叫“李钱”的大内总管选定的。
李钱按捺着激动情绪,跟系统说:‘大夏把这活交给我做,这我可怎么能做得好。’
他话虽这么讲,但蹲在一边看考题的时候却看的格外认真,显然是真的动脑子在选了。
系统早已看透他:
[你没果断拒绝,就代表你愿意做。]
一般做到李钱这个位置,像他这样的大内总管,身边总会跟着一群干儿子干女儿,可李钱没有,他孤家寡人一个,不跟人过多牵扯联系。
来这里多年,李钱始终孑然一身,若是他死后有人给他整理东西,就会发现他衣柜里仅有几身宫里发的宫服,以及两把用旧脱毛的拂尘,而象征着私人爱好的用品物件,几乎没有。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前世爱享受的皇上呢,如今竟这般简单清苦堪比寺庙里的苦行僧。
李钱来这个世界就是受苦的,他身上背负了太多遗憾跟怨念,裹着他封闭着他,让他像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活着只是为了等他的任务者。
所以他不敢享受,也从不享受。
如今他却愿意沾手春闱考卷,愿意跟大梁建立起这份联系,这个改变倒是让系统觉得挺意外的。
许是,跟梁夏这个人有关吧。
她是个很奇怪的皇上,用人从来不疑。
梁夏见李钱选考卷,收回目光看向江沣,“这段时间辛苦大学士了,您在宫里住的可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宫人们说。”
“老臣一切都好,”江沣微微颔首谢过皇上关心,稍稍停顿一下,又继续说,“冯相犯了事?”
“您如何知道的?”梁夏双手抄袖,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干净,明知故问。
“三司的折子。”江沣视线落在龙案一角,最上面的一个折子,写的便是“冯阮”二字,看折子颜色,应该是三司递过来的。
江沣已经在宫里住了好几天,期间只过问过蔡甜进翰林院一事,别的事情一概不知,所以昨日早朝御史台突然朝冯阮发难江沣不知,言佩被季月明打了脑袋,江沣也不知道。
但她认识三司的折子,黑紫色的封皮,带着威严跟压抑感。
能被三司会审且以名字立案,定是犯了极大的错。
江沣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看见“冯阮”二字时,犹豫一瞬,还是问出声。
她都这般年纪了,身体看着康健,可其实底子已经耗尽,说是随时入土都有可能。
江沣只需要安安稳稳等春闱结束,等蔡甜熟悉翰林院,就可以将大学士的位子交给她,然后隐退回家养老了,她死后殊荣足以庇佑后辈百年无虞,所以这种事情她不该多嘴。
梁夏做为新皇,先是除掉宗室,随后便是收回朝堂权力,冯阮做为右相,自然是她要除掉的目标。
可……
江沣手攥成拳,压在腿面上,缓声跟梁夏说,“皇上,老臣不该多说,但冯阮曾在老臣手下做过事情。”
冯阮是从翰林院出去的,算是她曾经的学生跟下属。
梁夏眨巴眼睛,温声问,“江老觉得冯阮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江沣沉思,闭了闭眼睛,如实开口,“圆滑,有手段,有才学,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八年前,黄河水灾,赈灾粮被人贪污,灾区百姓一文钱都没收到。”
“是冯阮冒着被暗杀的风险,顶着压力一路往下查,查一人杀一人,几乎是趟着血河杀了沿途无数大小官吏,最后找到这笔赈灾款,全数发放,救活灾区近万人的命。”
梁夏垂下眼睫,抓住了“全数发放”四个字。
“四年前,前季太君后的母族犯事,侵占民田近千亩,截杀告御状的百姓近百人,朝中碍于季家淫威跟权势,无一人敢言。”
“是冯阮,当朝站出来,手拿血书控诉季家,联合宗室梁佩御史台言佩,将季家除季太君后以外的所有人下狱流放,这才奠定了朝中朝臣跟宗室分权的局面。”
虽然权力分给了梁佩和御史台,但季家人属实该死。也是因这一事,冯阮升为右相,外戚势力只剩宗室,而不是季家。
“三年前,朝中有人舞弊卖考题,那时已经替先皇批阅奏折的冯相下了杀令,所有参与舞弊的人选,重罪者皆斩。手段狠厉刑罚严苛,致使群臣对舞弊一事至今心有余悸。”
今年春闱在即,朝中上下无一人敢提舞弊的事情,这便是余威。
言佩告齐敏拉拢门生一事,也是怕有人舞弊。
世人都道冯阮是奸佞,只因她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可她能有今日,也是一步步趟着血水走过来,不说别的,只说上面那三件事情,没有魄力跟担当,如何做得到?
江沣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既然开口,全因良心二字。
她要把她看到的说出来,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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