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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柳蝉衣。

二十五前,临安城内最为老钱塘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便是柳氏医馆柳老郎中将掌上明珠柳蝉衣嫁于城内巨富杜家酒行杜老爷。柳大夫原是前朝南人身份中的举人,那洪武大帝破了大都,遣散官员打发各党派师生,柳郎中便回了家乡接掌世医家学。连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倒是这江南古城尚存几分安逸。柳郎中晚来得女,名唤蝉衣,那柳小姐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词,七岁便将一本《脉经》背得滚瓜乱熟,自十岁起,柳小姐每日随父坐堂问诊,开方抓药,样样精通。当朝时节甚少妇人抛头露面,若是些个身生病患,面对男子郎中多半讳疾忌医,那柳小姐随父开诊这一壮举,不单街坊邻居交口称道,就连大户人家若家中美眷有个头痛脑热,也再不忌讳前来问诊,一时间,柳氏医馆门庭若市。而那柳小姐偏巧是个美人胚子,虽着素衣钗裙,却生得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引得方圆十里青年蜂拥而至,只为观柳小姐一貌。众生皆以为柳郎中奇货可居,必将独生女儿好生培养,却不想那柳蝉衣刚至及笄之年,便由了父亲之言嫁进了半街之隔的杜家,一时引来万般嗟嘘。那杜老爷已年过不惑,家中早有三房妻妾,膝下却无只儿片女,有好口舌的,便说那杜老爷明道娶妻,实则抬个半医进门医治隐疾。也有嘴杂人等酸着苦着,说那昔日悬壶济世的柳菩萨也不过是嫌贫爱富的寻常女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柳蝉衣却是充耳不闻各道评论,仍是每日清晨便带了青衣小婢随轿前来医馆坐诊,初始免不得引来些好事之徒粗言秽语,此去经年,那柳蝉衣无论酷暑寒冬,照旧每日陪父开诊半日,日久天长,周遭便也停了或好奇或嘲讽之评论,多半仍是称赞杜柳氏虽出嫁从夫但心忧病患,实乃天降之菩萨再世之华佗。唯一偶尔被人谈及的,便是那柳氏出嫁五年,虽得夫婿视为珍宝,百般宠爱,却未诞下子女,于是种种关于杜老爷隐疾之事,又活灵活现地传了开来。

仲月十九,观音诞辰。临安城外飞来峰上,奇石幽洞,雾蔼弥漫,那奇峰峦障中坐落着千年古刹灵隐寺,此时方圆数里挤满了前来参拜的善男信女。殿外沿路石阶坐满了随寺内高僧朗词诵经的平民百姓,唯有大富尊贵之家,方可进得殿内求签许愿。大雄宝殿前殿名天王殿,中间供布袋弥勒,大肚能容,笑口常开,两侧是四大天王,像高三丈,神采飞扬。后殿正中为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立像,手执净水玉瓶,足踩鳌鱼,祥和安宁。观音身侧两大弟子善财、龙女伴同,上有地藏菩萨安佑,身后是释迦牟尼雪山修道的真景:白猿献果、麋鹿献乳,整壁栩栩如生,仿佛观音娘娘将要自其中走出普渡众生,为身下殿前跪拜的信徒带来福瑞。

殿内庄严肃穆,沉香馥郁,除却木鱼声声脆入心,便只得几缕轻烟缭柱绕,盘蜒至顶,余波飘荡,整个大堂如月照仙宫,渐渐变得缥缈起来。殿下正中跪着一名美妇,面如桃华,肤如凝脂,俏目如蚌般紧闭,一双柔荑捧着灰黄沉甸的签筒,按着肘线摆动顺势轻轻晃动着。“啪!”柳蝉衣睁开双眸,一旁站立的小沙弥已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竹筒。双掌手心向上,她垂下头去,将光洁的额头贴触跪拜的蒲团上,心中默念。随从的奴婢小青拾起落在地上的细长竹签,移步递交给殿内身着八宝云锦袈裟的住持慧音大师。

“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

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龙门。”住持双掌合十,道了声福。

“请问慧音大师,此签之于何解?”柳蝉衣捧起僧人预备的清绿凉茶,平静的面上不带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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