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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初身披战甲,只取下了头盔,正仰头望着夜空,身体中每一处都沉淀下来,归于真正的平静,感受着血战之后的这片天与海。丧生于海里的女真水兵,恐怕不下于五万人,受俘的人数方才报上来的只三千有余。

生与死,少与多,重与轻。苏昕一人的死,于他陈太初,重于这五万人么?对于这宇宙天地,一人的性命,万人的性命,万物的性命,又有什么生死多少轻重之分?江河之水依然汇聚入他脚下的这片汪洋大海,太阳照常升起落下,月亮一样圆了又缺,星子依然高悬。

凝视着天上渐渐色淡的圆月,陈太初的意识毫无目的,随着风随着水随着云在这片海域盘旋,刚刚接受了五万生灵献祭的大海深处,不再有先前他感受到的旋涡和巨大的压力,海底的沙滩绵延起伏着,有七彩缤纷的花树在水中摇曳着。他亦感受不到任何死去的灵魂,那许多落入海中之人无影无踪,既无尸首,亦无灵魂,不分赵金。

陈太初任凭意识驰骋,确定自己经次一役后,离天道又跨进了一大步。自幼爱读的道家经典,一个字一个字变得鲜活,不再是他用来为人处世的准则,也不再是开导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工具。宇宙之辽阔,星辰之起灭,海陆之变幻,还有极其渺小的人,从何而来,因何而去?自小他偶有思索过的疑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探手可及,这样的诱惑,远胜过世间的爱恨情仇。

观音院门口那张从车帘后露出的一张笑脸,在晨风中宛如朝露,似乎已变成天上星子。

此生不可近。

“太初表哥看起来最温和可亲,其实是最难亲近的。”阿妧曾经含着梅子笑嘻嘻地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陈太初——!”苏昕的喊声带着倔强,随风飘荡而来。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穆辛夷的大眼眯成了月牙,在空中俯瞰着他。陈太初看着她柔和的笑脸,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吹了一夜的东南风临近黎明,已缓缓转弱,温柔缱绻地抚弄着少年郎的长发和朱红的发带,依依不舍。

日后《赵史》记载,胶州湾上六百艘金国巨舰整整燃烧了四天四夜才平息于大海之中。《赵史-列传》中,陈太初十八岁从凤州始出征沙场,千里奔袭兴庆府和秦凤路之间,营救兄长陈元初,领兵收复秦州,击退西夏梁氏大军,继而北上中京匡助燕王赵栩四国和谈,再转战京东路以万人水师灭金国六万大军。战功彪炳,成为大赵新一代战神。朝廷上下内外再无外戚掌兵权之类的相关辩论。

七月十六,汴京二府便收到胶州湾大捷的喜讯,刚自南郊平安返回宫中的幼帝赵梣闻讯,高兴之余亲自提笔赐表字“开阳”赠与陈太初,大声赞赏他乃武曲星转世。

魏氏微微蹙眉,心中不太乐意替太初接恩旨。武曲星又称寡宿星,六亲无缘。当年先帝给陈青赐了表字“汉臣”,也特意避开了武曲一说,

九娘见魏氏神情有豫,便上前笑道:“官家,娘娘,陛下亲赐表字实乃是恩宠无边。庄子有云:太初有无,无有无名。列子也有云:太初者,始见气也。臣倒觉得宜将陛下所赐的开阳二字供于心中,以免犯了星宿本名,平日还是叫表哥为太初的好。”

赵梣脸一红,他年纪尚幼,并未顾及这些,赶紧点头道:“正是正是。这两个字就留到陈太初加冠的时候用一用。我再好好想上几个表字送给他。”

向太后舒了一口气:“只是辛苦太初了,胶澳刚刚打完仗,又要去海州打高丽。魏娘子又少不得要担惊受怕了。”

魏氏起身行礼道:“谢娘娘体贴。阿魏自嫁给汉臣,便学着忘记害怕二字。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向太后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阿妧,今日前头可有六郎的信来?”

九娘神色不变,躬身应道:“尚无殿下的来信。”搁在小腹一侧的双拳却不由自主地从虚握变成了实握。

中元夜一过,明月依然高挂,天狗不见踪影,大地十分平静。阮玉郎也毫无动静。京中宫中各处戒备了一整夜,早间才恢复如常。皇榜宣示天下,百姓为这祥瑞之兆兴高采烈,又因女真高丽西夏来犯而义愤填膺群情激昂。兵部一早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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