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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人,他们生在故国,长在故乡,一生中最热烈壮阔的记忆都在故园风雨中,他们对于北方土地的向往与缅怀,定是后一辈人所不能切切感受的。何况是他爹这样一个曾经纵横沙场的将领,缅怀之上,应当还有份盼望收复失地的热切。所以他不愿意叫远在战场的二弟知道他病了,定是怕二弟知道后赶回来,对前方战事有所影响。

可事到如今,又是甚么让爹爹改口了呢?段超当着老王爷的面拟好书信,不敢作多想,只怕自己再往深处想一丁点,就会想到这是他爹想见二弟最后一面这层上去。

半月后家书抵达前线,与之一同到的还有圣上口谕,宣段寻短暂回朝。此时北方正落着鹅毛大雪,段寻只领了一小队轻骑,于风雪夜中踏上归途。又十五日,一行人渡淮水,天明后入南都城。

却终还是没能在年节里赶回来。

令段寻颇为讶异的是南都竟也落起了雪,雪花轻而薄,落到人肩上便化开,堆不出北国的皑皑积雪,却也能将屋檐瓦舍染上一层颤巍巍的白。苍天灰而阴沉,合着厚重暗云,只觉天地间晦暗一片。

段寻忽想起那句诗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当真是雨雪霏霏的时节了。

第9章卷九别时聚

段寻要回来的消息,李牧是从段煜那处得知的。

元宵后山阳书斋复课,段煜精神不大好,待课间休息时,他转到李牧身侧,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来。

“先生,您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吗?”

李牧接过那张纸来看,只见上面的字苍劲有力,飞扬落拓,“这不是你写的罢?”

段煜抬头望了他半晌,才点点头:“嗯,是姥爷写的。”

昨日姥爷精神忽好了些,不仅能坐起来,还将自己召到跟前,询问起日常功课。这阵子姥爷病着,他不敢惹姥爷不欢喜,于是功课都乖乖记下来,姥爷考问了一番,对自己似乎颇为满意。

“煜儿,背首诗来给姥爷听。”

段煜便背了一首岑夫子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大约因为讲这首诗时挨过一顿揍,所以这诗他记得最牢,万万不会背出差错来。老王爷听完便是开怀大笑,连连道:“好诗!好!”

“姥爷这也给煜儿背一首罢。”

段老王爷笑着答应了,他一面诵着,一面随手抓来张纸,挥洒下去便是字句成行。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李牧看着眼前的字字句句,忽不知该如何跟段煜解释。他正想着措辞,便见平日里总是张扬跋扈的小子垂头抹起泪来。

“先生不说煜儿也知道……姥爷病了,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说,说姥爷叫小叔回来了,说是……说是见最后一面。”

人人都在说这是老王爷与自家小儿子的最后一面,却没说中,段寻连他爹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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