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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长时间的沉默了。若不是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黄竹躺椅的扶手,柳儿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过了半晌,容嫣道:“柳儿,你去帮我看看,郑大傻子是不是还守在这院门口?”

柳儿依言探身往外看,果然看到一个小山般铁实高大的身影,剔着牙背坐在院门前,正和婢女秋萍说笑。那秋萍是张妈的女儿,生得白肥娇美,自知有几分姿色,平日里最爱卖弄风骚。郑大傻子有三兄弟,天生健壮过人,若是放在古代,个个都是当将军打天下的好料子。三兄弟都是自幼跟着容老板,受过容修的活命之恩的。只是大哥二哥头脑灵活,懂得看人识人,被容修留在丹桂第一台做打手。这郑老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容修一向不喜。于是留他在家里做些粗重工作,使唤着用。容嫣的事之后,容老板看他一向闲散,就命他成日里跟住小少爷,不许他离开这后院半步。郑家三兄弟对容老板唯命是从,就算这郑老三头里少根弦,也知道一定要把这小少爷看好,不然容老板生起气来可不是好玩的。容嫣想着心事,又盘算了一会儿,对柳儿说:“柳儿,二爷拜托你件事儿好不好?”

自从容嫣回了上海,柳儿的心里何尝不是如同容老板一般提心吊胆起来。听见容嫣这样说,又看到容嫣满脸的若有所思,心里已经猜到他会托自己什么事。满肚子都是不情不愿。但容嫣即然开口了,他不得不说:“二爷您吩咐吧。”容嫣自竹躺椅中坐起身,走到书台边坐下,抽出张白笺:“你帮我带封信给沈爷,就是上回和我们一起去乡下玩的那位沈爷……”

柳儿抱着毛巾,手心里捏着指甲钳子,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看着他那清秀的背影,握着笔的清秀的手,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容嫣写了几句,又停住,放下笔:“不,算了,信不好带出去。你就去找他,帮我带个口讯给他,就说我爸知道我们的事儿了,这阵子不方便和他见面。若有机会,我一定去找他。”停了停,容嫣又低声加了一句:“你叫他别太挂念我。”容嫣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柳儿回答,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柳儿?”

柳儿低头道:“二爷,你就……”

“嗯?”

柳儿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是,二爷。”容嫣微笑:“好孩子。”柳儿草草收拾了一下屋子,容嫣又催着他走。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容嫣突然又把他叫住:“柳儿。”柳儿回头:“是,二爷。”容嫣躺在躺椅上,仰面看着屋顶,想了一会儿说:“若是郑大傻子问你到哪儿去,你就跟他说黄公馆的黄老爷子前些日子说,有点小玩意儿送我,让你去拿的。他听见是黄老爷子的面子,就不敢拦你了。看门的老张那儿你也这么说就行了。”柳儿看了容嫣一眼,低低的应了声是。君不知多少门前即天涯。

第22章

沈汉臣自从那日在华连成被容修骂走以后,一时深恨自己有此见不得人的怪癖,一时又深恨容嫣寡情薄幸,一时想起容修的话,又羞愧无地。因此这一个月来,只好靠苦读资本论暂忘情伤,聊自以解。他的同事们只觉得这个人似乎更怪了。从前的沉默归沉默,总还有一份神采作内蕴,现在的沉默里,无端端让人觉得潦倒。细细看他,似乎瘦了,头发也乱篷篷的,成日穿着一件灰色的长大褂,已经初秋了,却还是夏天的单衣。有事的时候做事,无事的时候就抱着个手,冥思苦想的专研马克思的着作。在桌边坐得久了,沈汉臣只觉得双脚有些发麻。就拿了茶盅子,慢慢的走去开水房冲点水喝。鄙旧的玻璃门半掩着,隐隐听到里面有人说笑的声音。沈汉臣伸手去推,忽然又停住。他突然听到门里传来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是社会新闻部的徐若虚:“……夏天的清凉钱到现在还没发下来,我看拖到明年就不了了之了。这个破报社,老子哪天真不高兴待了,抬抬脚就走了,新民晚报的总编那天还叫我过去呢。”“谁叫我们摊上这么个破报社呢。比农村的地主剥削长工还黑。一向它要钱就叫苦,说经济困难。”这是同办公室的刘少宏的声音。“谁说咱们部里没钱?没钱还养了一大班子闲人?也不知道这些上面的是干什么吃的!比如说你们办公室那姓沈的吧,我都不知道总编还留着他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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