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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的圣旨下来时,姜桑梓正坐在镇远候府春满苑的抱厦里理事。此值盛夏,屋外头的蝉鸣一声压过一声,站在廊下候着的管事婆子们都热得满头大汗,偏没人敢出声抱怨,只拿眼睛不住地往门口帘缝里觑。
要说镇远候府的嫡出姑娘,那可真算是这候府里的镇山太岁。没有哪家十七岁没出嫁的姑娘能像她这般老道厉害,年纪轻轻就把持着候府后宅的管家大权,将偌大的候府打理得井井有条,阖家上下皆敬她畏她,就连她那不靠谱的爹姜梦虎也要让她三分,可见这姜桑梓的手段。
“杜妈妈也是采买上的老手了,怎么上个月给府里买的燕窝比往常贵了这么多?”
带点北方口音的绵软官话从屋里传出,话说得不疾不徐,尾音带卷,韵味腔调十足。
“回姑娘,京里的燕窝都从南边来。前两个月南边大雨,运河决了口,船过不来,所以京里药铺的燕窝都告紧,皆涨了一两银。咱们府里本还剩了几两,若是按平时的用度也能把上月对付过去,偏巧二姨娘说自己最近火气旺,要多吃燕窝,故从库里支了不少燕窝走,库存便不足了,老奴这才高价买回。”杜妈妈有条不紊地回话。
里头忽传出声笑来,帘外众人却不由替杜妈妈捏了把汗。
“杜妈妈办了这么多年的差使,在这事上居然也着了别人的道?什么运河决口,那都是商人藉机哄抬,坐地起价的戏码。我们府的燕窝买的虽是南燕,可实际上都是北边来的货,苍羌的南燕一年统共就上贡那么点,都进了宫,外头哪来的南燕,不过北货从南边绕个圈过来就说是苍羌的南燕,这本就抬了身价,我因这些燕窝虽产自北边,可功效也不错,便没想追究。如今南边的运河决口,北边的货走的却是陆路,京里怎会告紧?”
那软软的声音又响起,虽是在质问,却叫人听不出半点怒气。只不过纵是她说得温和,听的人却不由汗湿浃背。
“姑娘,这些事,老奴倒真不知……”
“这批燕窝是从新开张的济和堂买的吧?听说济和堂里的大掌柜,是你表亲?”她便又笑着道。
杜妈妈一下便慌了:“姑娘,济和堂大掌柜是我表哥,但是我……”
“杜妈妈这是做什么?我们好好地说话,你怎么就跪起人来了?快,替我扶她起来。”软软的声音收了笑,拔高了些音调,像被吓了一跳,“你莫紧张,我只是说,亲戚生意是该照顾照顾,但若是那种专挑亲友熟人宰骗的恶商,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她说着一顿,又唤人:“月蓉,封二十两银子来。”
“是。”月蓉脆脆应了声,把早就封好的银子递了过来。
“杜妈妈,听说你那小儿子瑞安得了急病,怕是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急坏了吧。请医延药都是花钱的事,这些银两你先拿着。若家里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回我,我替你想办法就是。这两日你照顾瑞安心力憔悴,我放你几日休沐,你安生照顾瑞安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里面又传来“砰砰”磕头声,不一会那厚帘就被挑开,里头窜出丝丝凉气,可旁边站的人却都不由往外退了一小步。杜妈妈从里面出来,已是满头大汗,容长脸上的神情也说不上是感激还是羞愧,只复杂万分。
借着帘子被挑开的空隙,那里边坐着的姑娘露了些许轮廓。
哪里是旁人想像中精明厉害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半大不小的丫头,生得倒好,瓜子脸蛋丹凤眼,菱角似的唇,天生带着股娇艳,她又穿了海棠红的绸裙,长发梳了双垂髻挂在两边,左右各簪支手指大的红宝石蜻蜓簪,又添俏丽,天生的美人胚子。
打发走杜妈妈,姜桑梓伸展双臂拉拉筋骨。宽大的绸袖滑落,露出一大截羊脂似的小臂,手腕上挂着水透的玉镯,将那截手臂衬得格外圆润匀净。
“姑娘,喝杯酸梅汤润润喉。”月蓉见状忙将桌上的白瓷盖碗端给她。
冰湃的白瓷碗打开后冒出丝丝凉气,姜桑梓一口饮尽,顿觉通体舒畅,月蓉又熟练地捏起她的胳膊来。
“还有多少人?”她丢开碗,软绵绵地靠到迎枕上问话。
门边侍候的婆子挑帘朝外望了眼,道:“回姑娘,还有五个。”
“问问她们可有重要的事?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散了吧,明天再说。”姜桑梓在这里坐了一上午早就不耐烦了。
她生母去得早,她爹姜梦虎既不愿娶继室,也不想扶正妾室,除了又当爹又当妈一手一脚带大了她,还兼顾后宅的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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