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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终熄了,众人坐在黑暗里,他们不知身前身后是什么在往来。木地板的厚重闷响与纸张被践踏的脆响时而混杂入耳。只有男子听得其中间杂的悉索之声,开始感觉如坐针毡,直至声音停息。
玉手,秉烛。
被事先解剖的厚重手绘本,一页动物的侧影被小心翼翼取出,烛火将之映射在墙面,侧影绽现,众窃声耳语,随后又低了去。
只一道侧影,那根曲线已足以勾勒诱发原始欲望的膨胀;只一道侧影,人纷纷退回到本来的面目,依然匍息于暗影里,却凶相毕露。四下已不闻人语,声响已为不时发自胸腔的深重鼻息所代替。动物的侧影柔婉在前,男子徒闻各下角落里龇牙淌涎嘶气之声,却无人跃上前攥取近在咫尺的美食,因为每人皆知就在自己的身后,尚有更庞大更狰狞的。
烛光却突然灭了。男子的耳边,叹惋之声连连。
良久,依然笼罩于黑暗,黑影之下众人来来往往。时而传来书籍被踢踹的闷响,那一页动物剪影亦混入黑暗销声匿迹。男子坐于原地未曾动弹,如梦境般轻烟缥缈,亦如陷入梦境般举手投足无比艰困。
他称之为幻境,或为梦境,萦绕心头之梦。终于,他能坐起身来,万象都已消失,包括那间灯火朦胧的会馆,包括遍地狼藉的书卷,包括那枚奇异曲线的剪纸,一切如烟消散。在那个消失的幻境里,众人纷纷从兽的祭坛返回,拭去嘴角的血迹,对于所见得的与所吃食的,却三缄其口。男子拭了拭嘴,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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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三章呓树。图书馆(二)
入夜,斗室。男子翻开泛黄的手绘本,摩挲书页所绘的两三种奇异动物,其一有着圆粗的犄角、粗短四足以及厚实皮甲,其二有着锐视的双眼、披毛的外皮以及锋利鳞爪,其三仅绘有头部、脚掌,光是这些已占据书页大部。这些四足动物统称为兽,传说中危险而原始的动物,习性古怪粗暴,绝不轻易近人。而这名似乎心满意足的男子,便是我。
我始终相信关于兽的传说,即便我一次也未曾亲眼得见这种古老的动物。传说在安息日,兽群会穿过整座城市,抵达红月与大地的临界点,彼时,它们将向人们展示谁才是大地最原始的主人。我由衷地崇拜它们,它们拥有毁灭与破坏的力量始终令我向往,那种原始的狂躁情绪是多么无所畏惧多么无拘无束,而我却只得从传说与手绘本中见识得它们的传奇。有个章节绘着兽与人的交战,它们曾将这座城市毁灭到一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半座城市犁为平地;再翻数页,一个章节绘着男男女女哭泣着躺倒在巨兽的血盆大口之中,沦为食物;另一个章节则绘着兽首雕纹图腾,图腾下方罗列着数种祭祀品:幼儿、鲜果、燃为焦灰的网、用以示弱的裂刃斧,以及一种没有人见识过的传说生物:羊。
我想我并不畏惧它们,在这个时代诞生的火绳枪、火炮已确保人在兽的面前是无须忧虑安危的了,反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期待。我期待着它们如传说中席卷这座城市而来,想必可大饱眼福,甚至期待它们的铁蹄将我的血肉同这座城市一尘不变的规律一齐踏碎,那么改变便是可期待了的。这种期待几乎形成信仰。然而距离下一个安息日,尚有数百个昼夜,而我与生俱来拥有的记忆告诉我,时间的脚步如此缓慢,孤独已让我品尝到每一寸的兴味索然,来日苦多呵。
我生活在一种极严谨的规律之中。清晨,出门,走到车站,搭乘地下列车,到达工作地——图书馆,随后便开始一天枯烦的工作,直至天色渐黯淡下来,便再次钻入地下列车,走出车站,归巢。待夜幕降下,便步行走入夜市感受死寂黑暗中稀有的嘈杂,各色路人夸夸其谈的传说与梦境,浅尝小酒肆的各种甘酿,或者,抱着从夜市里收集而来各类关于兽的绘本细细研读,不离斗室半步。
我一次也没有从图书馆找到有关兽的书籍,或许即便曾经翻到只言片语的,亦无新知的价值。我甚至鲜有时间翻看书籍,因大部分的工作时间,我都忙于在铁梯之上爬上爬下,取书放书,顾客的需求总是源源不绝,我甚至怀疑他们只是完成借阅的形式,藉此一观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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