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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九月初一,距离登储典礼尚有一月,我与云初回到曜忝殿时,正逢雨云初霁,极星熠熠朗照南空,天是一盆水洗的青碧。
离魅降落在悬台顶端,接驾者却是轮值合议庭的两位族城领袖,并未有晗儿的身影。一问方知,自取得灵种返回曜忝殿后,晗儿便一直跪在清心室,两天三夜,不眠不休。
眼中天色刷地暗了,黑压压罩到诸人脸上,我衣袖一甩跃下悬台,破窗而入冲进书房,风一般刮到同在六层的清心室,踹开虚掩的槅门,果见碧火一室,悬字一幅,晗儿面壁而跪,灵脉收闭不见华光,一袭素衣长身颀立,三尺雪脊风骨傲然。
因着忽如其来的动静,他肩头微动,抬脸望向那幅高悬的静字,似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身侧地上,置着两件物事,一本青皮封册,乃是我师门祖传的定规铁律,其中禁令八十一条,诫语三万言。登基前由座师执之,一应责赏亦是由座师决断,登基为尊之后,但凡出入抵牾,则有敕诫伺候。
另一物则是条鞭子,约食指粗细,黝黑而暗沉,如蛇般盘卷,尾端系着三寸赤穗。
呵,无荒英武军的军鞭,我如何能不认得!
此情此景,斯人斯物,我呆立在门口半闭着眼,片晌时间,已是多少无名的火气,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曾闻云初谈及,当时晗儿大计告成,本可以全身而退,不知为何临时起意,返回魔族领地盗取魔晶石,其后果被魔军围追阻截几乎无路可逃。当时情急势迫,晗儿已生了成仁之心,云初不忍看他就此殒命,方与他谋了个下策,将魔族引往我军驻地。
云初的用意,乃是奔回营地后,即刻发动镇界阵,将魔族阻在阵墙之外,拖延时间等我前去相救,未料恼羞成怒的魔军追得如此之快,这才发生了再会之时的境况。
此事只作稍想,其间任何一环,都足以惊出我满身冷汗。
云初时隔七千年再回魔界,恰好路过北境军营结识晗儿,若非这天大的巧合在前,晗儿他岂非连副全尸都不肯留给我了?!更遑论当时情形,若非我果真守在军中等他归来,又将是何等险绝的境况,他二人,是要将我两万英武军将士的性命,置于何地?!
后怕与担忡像泼了油的火,在我心头烧得好不热闹,可一想到他在这清心室里已经跪了三夜,我……
一时间我竟当真不知,是该叹该笑,还是该气该愁。
笑他自讨苦吃不知天高地厚,气他自作主张一路大错不断,叹他终得志满与我不复初见,愁,却是愁我自己,抱着天门秩律又如何,捏着君威师严又如何,纵是他犯错在先理当受罚,我当真下得去手?!
正待彼时,云初跟了过来,立定在我身后。
我怅然而无声叹息,一步步踱到晗儿身侧,碎石踩出沙沙响动,两道人影在地上长短相隔。
淡绿的冷光下,那方才还挺直的脊背稍稍躬了,时不时打个颤儿,走近再看,他那明秀的侧脸,透白如新晒的薄纸,两缕青丝贴在鬓额,泛着些苍古的落魄。
万千思绪,只作了满面清漠,我脚尖踹了踹他膝盖:“跪直!”
又见他双手攥上腿根,木桩般僵直了腰背,一粒混大的泪珠子酿足在眼眶,眼看着就要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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