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两处沉心自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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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嫔有孕乃是宫中一桩喜事,因着众人都忙于皇长子成婚与宫嫔入宫之事,玄凌便托了素日与瑛嫔气性相投的贞妃多去照顾,欣妃与瑛嫔住得近,便也常去看望。

这一日我方理妥手头琐事,想起昨夜玄凌说与我听皇长子成婚,淑和帝姬亦要下降之事。

我不免愕然“素日从未听皇上提起,怎么突然提起淑和帝姬下降之事。”

玄凌刮我的鼻子“你以为朕不提便是不上心么?你何尝不是在朕耳边三番两次说起过。”

我不好意思,故意与他怄气“谁知四郎会这样把臣妾的话记在心上呢。”

他饶有兴致地说起几个人选来,一一评说过去,我侧耳听着,素日奏章上所见,倒都是青年俊才。末了玄凌告诉我“你得空看见欣妃,也将此事说与她听。毕竟她是淑和的生母,也该她知道。”

于是我更衣起身,便往欣妃处去。淑和帝姬本陪伴在母亲身边,听了一句半句,早羞得红了脸躲进内殿去了,倒是欣妃一句一句问得分明,末了向我慨叹“阿弥陀佛,皇上果真是用心择选了。我虽没亲眼看见,但听着倒都是很好的。”

我笑盈盈看她“淑和帝姬是皇上长女,皇上能不用心择选驸马么?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疼帝姬与姐姐的。”

欣妃喜不自胜,抚着胸口道:“我也不盼别的,但求不要和亲或是远嫁就好,能嫁在京中朝夕相见,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于是说起昔年几位长公主择驸马的旧事来,莺莺呖呖又是一大篇话。好容易止了话头,欣妃兴致不减,添了珠钗拉着我出去道:“瑛嫔自有孕后一直精神恍惚,咱们同去看看她罢。”

玉屏宫中瑃嫔与珝嫔正在研习旧年的琴谱,瑛嫔独自在廊下逗着鹦哥儿,见我们来了,忙行礼如仪。我一把扶住了瑛嫔便笑:“使不得,别动了胎气才好。”我问她“太医嘱咐你多走动可以安胎,可去走了么?”

瑃嫔性子活泼,口快接道:“哪里呢。瑛嫔姐姐懒怠动,成日在屋子里闷坐着,这鹦哥儿还是内务府变着法子孝敬来的呢,否则姐姐连门槛都不迈出来。”

欣妃拍着手笑道:“那可巧了,我正与淑妃娘娘一同说来带你走走散心呢。如今太液池景致最好,你看多了心思松快,来日小皇子也爱说爱笑的。”说罢不由分说,挽过瑛嫔便走。

一行人走得极小心,欣妃一壁看着路,一壁与瑛嫔说起淑和幼时趣事。瑛嫔偶尔一笑一语,算是回应。我心下总有说不出的异样,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只留心看着路,陪着一同说话。

行至岁寒阁前,已是湖面开阔,湖光山色俱佳之处,一行人便一同坐下歇息。远远有庄敏夫人的歌女踏歌而唱,唱得是一首古风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拌声回环往复,极是动人心魄,连上林苑内满溢的盛春的柔靡光艳亦为之停驻不前。

瑛嫔在歌声中有一阵恍惚,那种失神的怔忡似湖心的莲花被水波漾起细密的涟漪,晃碎她清丽的容颜。顺着她目光望去,似是凝神看着太液池边一树冬青盈翠。然而眼波的一转,仿佛有羽林郎赤褐色的衣袍一闪。几乎以为是自己眼错,然而瑛嫔眼中亦有一样的波縠滚动,只更潮湿而温润。心底漫出一丝如缕的狐疑,我悄悄按捺内心的波澜,脸扬一扬,花宜会意,便悄悄往那棵冬青树后去。

我拉过瑛嫔的手入内,含笑道:“你才有孕,要自己更当心身子才是。”瑛嫔的目光似还有些眷眷不舍,只得答应着“是”

我瞧出她未及掩藏的心不在焉,愈加细细分说。欣妃笑着簇拥上来“这话合该淑妃嘱咐你,宫中唯有淑妃儿女双全,自然她最有经验。”

我笑着啐她“欣妃姐姐最轻嘴薄舌的了。倒是该咱们请教你,如何把帝姬养得如花似玉一般,又聪明又端庄呢。”

为人母者说起孩子便是滴滴沥沥好大一串话,便把瑛嫔的神思也岔开了。

待得说倦了,花宜上前来扶我的手,笑生生道:“娘娘该回去歇歇了,燕窝都炖好了呢。”我扶过她手,银白色织锦裙裾拖曳过洁净无尘的长长的鹅卵石甬道,有拂上落花的簌簌微响。指间握着一枚随手折下的细长柳枝,随口吩咐着花宜“回去把柳枝挂在宫门前吧,用红绳系了,可以祈福。”

小允子笑嘻嘻上来道:“‘柳’音同‘留’,春日里各宫娘娘小主们都这样做,想要留住皇上呢,其实娘娘原不用,皇上哪一日不来咱们宫里呢。”

我正欲斥他贫嘴薄舌,然而众人皆在,也不便出口,只轻轻抿唇含了可有可无的笑意,不欲分辩。仲春的暖风教人醺然欲睡,欣妃犹自在笑:“小允子这话很是。待瑛嫔妹妹生下一子半女,皇上也是这样待妹妹的。”

我觉得有些倦,正欲转身,却猝然,看到了玄清。

太液池烟波翠柳之畔,他一身银白长衫立于风中,软软的风拂起他金冠下逸出的一缕乌黑的发,神态潇潇,若不是腰间那一根明黄丝绦表明他亲王身份,一切,都宛若当年。

我有些意外的愕然,瑛嫔怯生生地退开两步,却是欣妃笑迎上去,打趣道:“许久不见王爷了,成了亲有家室的人,可不比以往自在逍遥了。如今一左一右两位侧妃,若架住了你,可插翅也难逃了。”

一众宫人被欣妃逗得一齐笑起来,玄清淡淡笑道:“欣妃最风趣不过。”

他侧首看见立于欣妃身后的我,微微一怔,旋即欠身道:“淑妃也在此。许久不见了,淑妃可好?”

他那句“许久不见”叫我心生感慨,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玉隐出嫁那一日,距今也有###月多了,此后宫宴相见,不过是远远望上一眼,彼此各安而已。

我如常答他:“劳王爷挂心,本宫身体安康。不知王爷今日为何入宫?”

我的声线与形容举止完全符合宫规礼仪,并无一丝破绽,正如眼前的他一样“久未进宫,今日来给太后请安。”

我才欲开口,却见他身侧垂柳之后娉娉婷婷步出一位女子,口中道:“太液池边风大,王爷还是披上披风吧。”语未歇,一件银丝素锦披风已随着一双纤细的手轻巧落在他肩上。

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亲密的举止,仿佛天地间她只能看见一个玄清而已。玄清微一侧首,避过她要亲自结上带子的手“多谢。”

她不以为意,只温软笑道:“你我夫妻,王爷何必客气。”

“你我夫妻”四个字出自她口中自然而微含得意的欣喜,原来能这样光明正大地陪伴在他身边,是那样骄傲而幸福的事。

我注目于她,相貌姣好,身量匀称,衣饰华贵而不失雅致。我未曾见过这女子,然而她自己已经袅袅行礼如仪“妾身清河王侧妃尤静娴向淑妃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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