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故人来上（2 / 2）

我并看不出不妥，只得答：quot是。quot

她二话不说，将整个箩筐翻转过来，将我方才拾的柴火全数倒在了地上。她瞪我一眼，道：quot你别吃惊！你拾的那些，少不得回去又要遭静白的数落。quot

我微微惭愧，低头道：quot我并不晓得要拾怎样的。也没人对我说。quot

莫言头也不抬，道：quot甘露寺那些人存心要看你笑话，怎么会告诉你要捡哪些。quot她只顾低着头，一路往上走去，走走停停，边拾边道：quot拾柴火，听起来是轻巧的活儿，其实也不容易。quot她折了几枝柴草指给我看，quot这种莠穗草最好，挺拔又耐烧。然后是白渣棉。还有一种叫quot鹁鸽蛋quot长得像小竹子，烧起来啪啪作响。quot

她说得草我多半没见过，只得默默在心中牢记，以便自己今后能分辨出来。

莫言又道：quot方才静白有句话没说错，割草要看位置。草分前后坡。后坡潮湿，草长得高大，但水分多不好烧。割前坡草为的是前坡朝阳干燥，野草长得矮小敦实，份量又轻，烧起来耐用。quot

她手脚灵快，不多时已经割了一大把了，统统装在我箩筐里。我跟在她身后手忙脚乱学着，割了还不到一把，不由苦笑道：quot我当真是不中用的，割些草由你教着，还这样不利索。quot

她瞟我一眼，冷着一张脸道：quot你本就没做过这样粗重的活儿，慢慢学着吧。我还瞧着你们那绣花的功夫难学呢，要交到我手里，顶多给她绣个鸭蛋。quot

我瞧她人虽冷冷的不甚合群，然而古道热肠，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肯这样伸手相助，我自然是十分感激。

时日渐渐转向中午，忙了一上午，两担柴火高高堆了尖，虽是冬天里，却也毛毛地出了一身汗。莫言一堆堆帮我踩实了，道：quot这些足够你烧上两天了，也好去跟静白交差。quot

我拭一拭额头，抬眼望向四周，只见黄草茫茫，大多枯萎了，于是笑道：quot不如你先回去，我再拾些吧。quot

静白哪里肯，不由皱眉道：quot你身子才好了多久，就这般死撑活撑的撑给谁看。你还没出月子呢，小心落下什么毛病，以后有你的苦头吃。quot她本是卧蚕眉，如男人一般，如今生气蜷曲起来，更觉吓人。

我忙笑道：quot好好。听你便是。quot我感激不已，道：quot我初来时病着，多谢你拿红糖来为我救急。如今更是要谢谢你。quot

她拍一拍我的手臂，大笑一声，道：quot说什么这样见外的话。quot莫言力气大，这样一记拍在我手臂上，又是方才被静白掐过的地方，不觉quot哎呦quot了一声。莫言听地不对，一把捋起我的袖子，方才被静白掐过的地方，留下一道乌青。

莫言勃然大怒，狠狠拍了一记大腿，道：quot我去告诉住持去。quot

我慌忙拉住她，quot不要紧的，回去抹点药酒就好了。quot

莫言道：quot不过是拾错了柴火么，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这样掐你？！quot她瞪我，quot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她这样羞辱你，你也不晓得还手么？不晓得告诉住持么？quot

我望望她，quot那么，如果我还手或者告诉住持又怎样？quot

她脱口而出，quot住持自然会好好办她！quot

我低头默默行走了几步，道：quot是啊。若是告诉了住持，住持自然会秉公处理。然而这样一来，我得罪她们也更深了。住持一个人，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若她们怀恨在心暗中做什么手脚，我真当是防不胜防。所以只能忍耐这一时，但愿日后会好一些。quot

莫言愤愤不平道：quot你真当是太好脾气了，若换做我，必定立刻两个大耳刮子上去，叫她们知道姑奶奶的厉害。quot

她说话爽利泼辣，真不像是个出家人的样子。我一径只是笑：quot是啊。若我像你一般大力气，自然也不会委曲求全了。quot

她得意，quot这个自然。你瞧甘露寺里，谁敢欺负我莫言么？quot

我笑着点头，quot自然是谁也不敢的，除非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quot我想了想有些黯然，quot只是不晓得我哪里得罪了她们，总是对我这样诸多挑剔。quot

莫言撇一撇嘴，不屑道：quot还有什么？左不过你年轻漂亮，又是宫里出来的，从前得皇帝的宠爱。她们看了自然不顺眼。quot她低低嗤笑了一声，道：quot她们多少人是老姑娘，一辈子连男人也没好好见过。quot

这话说的露骨，我脸上一红，只作没听见，跟在她身边走。然而她气力实在是大，挑着两筐柴火，依旧是健步如飞。要不是顾及着我身子虚弱放慢了脚步，只怕早已到了甘露寺了。

#x679c#x7136，静白见我后来挑回来的柴火，半句挑剔的闲话也没有，只皱着眉头撂下一句话，quot以后每日挑两担柴火去。quot见我转身默默告辞，又粗声道：quot好好洗洗去，宫里有人来看你，别好象咱们委屈了你什么似的。quot

我心头一怔，宫里会有谁来看我呢？我是被逐出宫禁的不祥之人啊！我心头忽然一热，会不会是眉庄呢？呵，也只有眉庄才会这样牵念我吧。

也不知道她这数十日来过得好不好，容色是否愈加清癯了？

可是妃嫔不得轻易出宫，眉庄又是如何才能出来看我的呢？

如此想着，足下脚步也快了不少，一颗心怦怦跳着，直向自己的住处奔去。

木扉应手而开，却见住持陪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宫装妇人，头上是素白银器，斜簪一朵暗红色绒绢通花，一色葱绿盘金彩绣棉衣裙，外面一件石青色缎织掐花对襟外裳，眉眼蔼然，不是芳若又是谁？

我脚下一滞，却没想到是她，不由脱口而出唤道：quot芳若姑姑！quot

她连连道了两声quot好好quot，一把拉住我的手，语声已经哽咽，quot娘子憔悴了不少。quot她摸一摸我的腕骨，惋惜道：quot娘子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quot话未完，不又眼角带上了不悦，看向住持。

我深知住持无辜，她一心向佛，甚少理会旁的事。于是道：quot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甘露寺上下已经对我格外照拂了。quot

芳若这才罢休，请了住持出去，转了笑容拉着我坐下，亲热道：quot有好些东西要叫娘子过目呢。quot

我微微疑惑，却见她摊开了包袱，一样一样取出来道：quot这些吃的用的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专给娘娘补身用。娘子才要出月，本该好好吃些乌鸡、燕窝滋补的，但佛门到底是修行之地，一则不能开荤，二则太贵重的东西也不方便送进来。quot她一样样列开来，quot这是太医开的产后调理的方子，是沈婕妤特特请温大人开的方子让奴婢送来的，温大人一向为娘子诊脉，所以这张方子是最对娘子体质的。连药也配好了，娘子照着吃就成了。还有这些个益母草、山药、桂圆干、荔枝干，都是太后给娘子的。还有几件丝绵袍子和棉袄，是给娘子过冬御寒用的，还有些炭火，虽不如宫里头的，用着却也还好。quot芳若环顾四周，quot娘子这里简陋了些，被褥也不够暖，只怕过冬还是不成的，尤其是这山里头，到时奴婢再着人送些来吧。quot

我欠身道：quot我是戴罪之身，太后还这样百般垂怜，我真真是不敢当。quot

芳若叹息道：quot娘子的冤屈，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呢。太后心里一百个疼娘子，只是不好说出来。毕竟皇上是太后亲生的，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儿，有了什么错处，太后不能不护着。quot芳若觑我一眼，小声道：quot虽然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但娘子是个七窍玲珑的人，自然知道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不要怪太后！quot她用力按一按我的手，很用了些力气，似是安慰，更是叮嘱。

仿佛有森冷的风生生擦着眼眸刮过，我眼中一酸，硬生生忍住泪意，道：quot我不敢怪太后。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