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2 / 2)
宋运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道:“我不见她。”该如何相见?存在宋运辉心头更多的是因果之叹,他曾是多小心安全的人,可是他却在离婚即将办成之际,失足跌落,他是个有心人,早在失事第一刻就想到人们心中会想到什么,他有何颜面躺在病床上理直气壮地见程开颜。
梁思申不疑有他,她以为离婚总是关系闹僵的结果,这种时候拒见也是理所当然,想起昨晚:“宋老师是不是有个女医生朋友?昨晚我偷听到她提示护士长拦住闲杂人等,否则昨晚病房肯定一屋子的人,谁都进来。她说她是猫猫小同学的妈妈。”
宋运辉闭上眼睛艰难地想了会儿:“有,陶医生,三十来岁。谢谢她。爸妈,你们吃早餐,我看着,快坐下。”
宋季山夫妇这才开始吃喝。梁思申看着宋运辉笑道:“宋老师,馋吧?”
宋运辉虚弱地微笑:“别招我。”
梁思申笑道:“我在浓香的生煎包子面前徘徊好久,最终决定不刺激你,改买小笼包,嘻嘻。当然,等宋老师健康的时候,我还是会把刺激宋老师当作宏图大业来完成的,难度越高越刺激。”
宋运辉只能又笑,连刚进来测脉搏量血压的护士听着也笑。梁思申看着血压计上面的汞柱,又看护士的记录,笑道:“宋老师,你真需要我刺激呢,你看你现在血压这么低。”
宋运辉笑道:“别调皮,说说你这几天做了些什么。”
梁思申端把凳子轻轻放到床头,开始跟宋运辉讲这几天的事。宋运辉听着,宋季山夫妇旁观着。老夫妻还是第一次见识儿子与这个说了很多年的女学生之间的关系,心里都觉得这两人看上去关系好得没道理。儿子对猫猫妈说话从没那么耐心过,他们为此对梁思申有些反感。
宋运
辉听后提醒:“先弄清那块地的产权,要杨巡去弄清楚,这种人拿出来的东西很多拖泥带水。”
“噢,明白,我拿来资料让杨巡去查。还有一位来自既非国有又非个体的企业,叫集体企业的,那位管理者叫申宝田,申厂长异常热情地希望我这个外商与他合资,或者帮他介绍外商来跟他合资,可是怪了,我看他企业报表显示利润挺好,一半产品出口,杨巡也说这家企业前景不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合资。关键是他开给我的条件优惠得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我爸的什么老相识。我怀疑他另有企图,没答应他。杨巡说由他去套出申厂长的企图来再议。”
宋运辉失血过多的脑袋一下听得有些晕晕的,也就没发表意见,只微笑道:“看来你跟杨巡配合得不错。”
“是,杨巡太宝了,好像没什么他办不成的事。我看着医生多严肃啊,他却没几分钟就攀上给宋老师动手术的医生两名……呃,陶医生来了。”
陶医生其实已经来了会儿,但见里面两人说话,以为是公事,就没打扰,在外面等了会儿。但看里面那对,又敏锐地感觉似是有一条亲密的线柔柔牵在中间,男的全心全意地宽容,女的全心全意地信赖,陶医生不能不联想到宋运辉离婚的原因。
陶医生微笑进门,坐在梁思申让出的位置上,又微笑询问一下宋运辉的身体感受,正要打开血压计,梁思申就在旁边站着道:“护士小姐已经来测量过,58-85。”
陶医生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出这个女孩子是外商,她冲梁思申微笑一下,道:“看来恢复得挺好,果然是老大主刀,只等着后面日子渐渐恢复了,别担心。不过我看记录,你的身体有点像过度使用的机器,需要长时间休养生息。”
“他工作起来不要命。”宋母道,“医生,他能吃的时候,吃什么东西最好呢?”
陶医生想想道:“我去拟个菜谱,回头交给你们,不过也不能做准,宋厂长年轻底子好,最要紧还是爱吃多吃少操心。”她起身道:“出血多点,没太要紧的脏器损伤,不幸中万幸。手术又成功,以后只要慢慢将养,千万别急。这是持久战,伯父伯母也得养好身体准备好吃的调理宋厂长。我走了,早班前还得看一圈我的病房。再见。”
梁思申送陶医生出去,到了外面,才轻声问:“陶医生,真没事吗?请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要点?”
陶医生看看眼前这个长相和衣着都美丽的女孩,轻声道:“没大事,后面保养要紧,千万别让宋厂长过早操心。”
梁思申忙道:“我明白了,我的小事也不跟宋老师说了。我四天后打算离开回美国,那时候宋老师能恢复多少?”
“放心,宋厂长年轻,恢复会比较快。”
梁思申这才放心,看着陶医生离开后才回来病房,见宋运辉看着她,眼睛里有问询的意思,她忙笑道:“我私下又问陶医生,陶医生还是说没事,可见是真没事。不过刚才我看陶医生走的时候,刚好两个护士也一前一后地走开,我很无聊地看着她们轻盈地飘一样地走,很坏心眼地想到一句唐诗,嘻嘻,真对不起陶医生。”
宋运辉朝门口斜一眼,笑道:“别卖关子,说吧,现在没别人。”
梁思申笑嘻嘻地道:“一行白鹭上青天。”
宋运辉想笑又不敢笑,怕撕痛肚子,忍得异常辛苦。倒是宋季山夫妇终于展开锁了一夜的愁眉。杨巡和秘书进来,见刚出去的时候相对泪眼的四个人这会儿都笑眯眯的,都是好生奇怪。
宋运辉看到杨巡等两人进来,便知道他今天的快乐时间到头了。“爸妈,你们回去吧,八点后属于非私人时间,唉。小杨送回去,小梁也去办事吧。”
宋母闷声道:“我不回,我照看儿子还分八点不八点?现在都什么时候,还工作个啥。”可宋母积弱惯了,到底还是没敢大声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杨巡在一边忙道:“对了,宋厂长提醒我,等下一上班还不知多少人来探望慰问。有些领导来了宋厂长能闭上眼睛躲过,可你们二老就得成慰问对象了,宋厂长担心领导们握着你们的手你们没法应对,还累得宋厂长挂心。不如回去睡一觉吧,八小时以外再回来。”
杨巡说着,一手揽起稍有惊讶的宋季山就往外推,另给梁思申一个眼色,梁思申连忙也跟着挽起宋母朝外走,弄得两个老人身不由己。而杨巡还在一路宽慰劝说着,都是入情入理的大道理。可怜宋家父母这两个逆来顺受至根深蒂固的人,反抗都没太大动作。梁思申虽然把宋母往外送,可也忍不住觉得自己狠心,不由回头想看一眼宋运辉的反应,直想着要是宋老师也不舍得父母离开,她就罢手。可她蓦然回头,却看到宋老师的眼睛有些怪异地看的是她。她几乎是本能地止步想确认,却发现宋运辉的眼睛早转开了,快得令梁思申都以为自己眼花。
梁思申疑神疑鬼地走出去。杨巡也是一肚子的狐疑,他现在开始回忆宋运辉家发生矛盾究竟在哪个确切时间,会不会宋运辉的离婚真的与梁思申有关。
一车人各怀鬼胎,是梁思申开车送他们回宋家。但半路之上杨巡接到寻建祥电话,说是程开颜哭哭啼啼找上他家要宋引,被他拒绝。杨巡想来想去,觉得这种时候当妈的要求带女儿是无可非议的,可他更能推测宋运辉肯定不愿把女儿放到闹离婚的妻子手里,那等于被挟持。他当即指使寻建祥辛苦几天,无论如何都要隔绝那母女俩,不惜一切代价。宋季山夫妇手足无措地看着前座杨巡对他们宋家的事自作主张,轻轻讨论后,不得不做出决定,以后两人轮流去探视儿子,以便有人可以留在家里照料孙女。
杨巡一直感觉梁思申开着车有些心不在焉,但见她车子开得四平八稳,也就不说了。一直等送走宋家父母,他才折回来问还在车里发呆的梁思申想什么。梁思申心说杨巡倒会看眼色,她犹豫了下,将心中的疑问抛给杨巡:“你守了一夜,看到宋老师……有没有什么不同?”
杨巡没想到梁思申敢问,他犹豫了下,道:“他是他,你是你,别当心理负担。”
梁思申默然,这话听出,她看到的不是幻觉。杨巡见此道:“别想太多,你很快回美国的。路上专心开车,去市一机有段路自行车乱窜。我自己打车。”
梁思申拿眼睛看了杨巡会儿,看得杨巡差点昏倒之前,才启齿:“杨巡,你才大我一岁吧,你做事真成熟。”
杨巡晕乎乎地看着梁思申开车离开,心里一阵一阵地激动。又用疲惫的脑子很快想到,梁思申临走那句话,当然表示对他的肯定。那就意味着她不会想太多。他也不愿梁思申想太多。
梁思申开出小区,忍不住在路边停了会儿,愣愣地想了会儿,决定听杨巡的,不想。她以前怎样,现在还怎样。她是很快回美国的人,她不愿自己与宋老师的良好关系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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