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 / 2)
“你还小。”
“不小,刚才见面就跟我提我当年那么那么小,极大打击我的自尊。哎,mr.song,这边有人招手要找你说话。”
宋运辉刚感觉小小车厢内压抑气氛消失,看到老赵招手极不愿意回应,但既然也被梁思申看到,只好下车去说话。老赵却看着车窗里面的梁思申,对宋运辉道:“宋厂,听说今晚要决定人选,三个人,你投谁一票?”
宋运辉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码头引桥主体的事。就事论事,我喜欢做事多快好省的人。你引桥主体周末能不能完工?”
老赵看着实话实说得不给一些圆滑的宋运辉,好一会儿无语:“你投我一票,我三天内完成引桥主体。”
宋运辉“哈哈”一笑,道:“我记着你这句话。假如老马投你,我也可以投你,你得一言九鼎,三天给我拿出引桥主体。”
老赵从宋运辉的话里,听出宋运辉对人选的无所谓态度,游戏态度,但也感觉出自己似乎希望不大,不由疑惑地问:“宋厂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宋运辉摊开手,微笑道:“我听不到什么,我只看到你做了什么,自信点嘛。再见,我还有事。噢,对了,你们昨天跟港机厂打群架,报告还没出来?”但宋运辉边说,边已经绕向车头回自己驾驶座去了。
老赵再次看看车窗里的陌生女孩面孔,嘀咕了声:“多大的事儿。”
宋运辉扬声道:“黄工会写。”说完关上车门,扔下皱眉的老赵扬长而去。
梁思申一直看着听着眼前一幕,等车子开走,才道:“mr.song调戏老实人呢。”
宋运辉一惊,不由看了眼梁思申,小姑娘难道看出来了?“哪里有老实人。”两人都会心一笑,“看你这见识,长大还得了?”
“抗议,mr.song,抗议。”
“好好好,已经长大成人,奸猾大人一个,在上海看了些什么?”
梁思申把看到的听到的说了一遍:“妈妈说上海变化小,可我还是感觉变化好大哦,上海现在就跟大工地似的,到处都在建设,灰得不得了。我咨询了一下,已经有不少外资进入,不过,近两年慢一些。”
宋运辉点头,想了想,道:“你有没有兴趣了解国营之外的经济形式?比如村集体经济、个体经济,应该说这些都是我国现阶段的特色。”
“有,我首先就要先了解mr.song你的国营企业,我想从资金投入问到资金分红流向,这么一条线路。”
宋运辉笑道:“早就猜到你会有兴趣。不错,你把资金流向作为切入点,非常有见地。你整理一下问题,吃饭时候我们问答。现在……前面是临时办公室,我得冷落你了。”
“好。mr.song你忙你的,我整理问题。”
宋运辉领梁思申进办公室,看一眼经过众人的眼神,估计他驾车外面绕一圈的时间里,大伙儿已经把该传的传了,该猜的猜了,虽然有兴趣,但该不会往桃色想了。他目前还是老二,当然不能在生活作风问题上被人捕风捉影。
梁思申问宋运辉拿了纸笔,坐一边儿想问题。但办公室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众生相走马灯似的出现,害得她都没法集中心思。索性搁笔,捧着热茶杯看宋运辉指挥若定。她发现mr.song的脾气似乎并不是很好,说话严厉得很,她在风球外都能感受到压力。再估摸着进出人员的年纪,发现能进这扇厂长门的人似乎年龄都比mr.s还真是厉害。梁思申非常钦佩。虽然她爷爷她爸爸也都是一方高官,但她见多不怪,反而看着不同工作环境下的宋运辉感到血性,感到刚毅。临时办公室很冷,但气氛热烈。
让宋运辉感到意外的是,老马临下班的时候走进来,说要给难得一见的宋运辉的学生接风。宋运辉并不乐意,笑嘻嘻说:“小孩子家家,那么隆重干什么。”
梁思申毫不犹豫地抵制:“抗议,mr.song给我们做辅导员时比我现在还小得多。马厂长,听说您是这儿的老大?”梁思申主动伸手出去,心里却鬼鬼祟祟地想,原来这人就是被mr.song欺压的老大,闻名不如一见。
老马使劲握手,不疑有他,旁边宋运辉哭笑不得,终于认清这个小姑娘绝非善类,与他印象中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的可怜小姑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到了饭桌,梁思申却不愿跟老马搭话了,跟老马说句抱歉,说她出国日子久了中文说不好,就全程说英语了,她知道mr.song听得懂,无所谓。可宋运辉听得懂,却说得不好,回答问题回答得那个累,影响他自由发挥,最终梁思申说她的英语,他说他的中文。老马听着无趣,没想到眼前两个人说的没一点私事,他只能埋头吃菜。
宋运辉看梁思申准备不充分,而且也可能因为国情不同问不到点上,很多都是他自说自话。等看看差不多,才跟老马道:“马厂,刚刚码头上老赵找我,你决定了没有?”
马厂长避实就虚:“你看用黄工还是赵工?哪个能力比较强比较服众?”
“我平常跟老赵接触比较多,老赵的能动性比较强,马厂怎么看?”
“呵呵,我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现阶段还是侧重工作能力、工作实效来选择干部吧。不过,呵呵,马厂,我前面已经表态了,这事你做主,我不插手,你看我说到安装工作就自说自话。”
老马呵呵一笑,却冲梁思申玩笑地道:“你这个老辅导员老师,工作的时候法西斯作风严重,大家都怕他。”
梁思申笑嘻嘻道:“mr.song做辅导员的时候也一样,只有我不怕他。”
宋运辉无奈地道:“一说话就小孩子气,看看你手上戴的东西都是花花绿绿的。”
“咦,抗议,这串东西一点不小孩子气,你看。”梁思申摘下手上一串花花绿绿的东西,放到铺着白桌布的桌面上,“这白的,我让刻成芸豆状,是羊脂级的和田玉;这翠绿的豆是缅甸老坑玻璃种翡翠;这墨绿的豆是和田碧玉;黄豆是和田黄玉;红豆是珊瑚;这黑豆是沉香,雕刻成型很不容易。我拿这些随身带着做参照物用的,这些都是上好的小料。”
宋运辉和老马两个都听得云里雾里,两人虽然贵为一厂之长,可哪里见过这些传说中的东西,一时两人都拿了手串细看。宋运辉仔细看了才看明白,这些东西虽小,却果然好看,他原先以为他给妻子买的玉镯已经是润泽了,没想到还有更美的羊脂玉。“你怎么懂这些的?这些好像是中国传统的东西,不是美国的吧?”
梁思申并不掩饰她的得意扬扬:“当然,我从小耳濡目染,到了外婆家又更不得了,正好mr.song送我的《红楼梦》又说到很多这种东西,我就格外留意了,我得拿这些跟同学说明,我是地道的中国人。”
宋运辉跟老马道:“家世不一样,眼界自然也不同,很说明问题。”
老马道:“北京工艺美术店里好像看到过一些。”
梁思申收起手串,笑道:“mr.song就是看到也不会在意这些,这都是我们女孩子玩的玩意儿。”
宋运辉微笑,觉得梁思申真是鬼精,还知道替他解围消除尴尬。
饭后出来,宋运辉直接送梁思申上车,到司机已经等候着的车前,宋运辉有些总结性地道:“梁思申,你比我想象中更出色。好样的,回去好好读书,好好做事。”
梁思申听了不由做了个鬼脸,却等上了车才用英语道:“mr.song,你老气横秋。”
宋运辉一笑,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站在空地里微笑了好一阵子,这个有意思的小姑娘。他很遗憾没宽裕时间与梁思申好好说话,不过终于见到真人,比他想象中的更美好,他很欣慰,也很喜欢。
晚上就码头负责人进行表决,有人提出黄工稳重大气,是个坐镇一方的好人选,宋运辉不发表意见,即使马厂长一定要问,他也只说由马厂定,却又问一句昨晚与港机厂打群架的事,有没有处理报告呈交。马厂长说黄工已经把报告交上来,黄工做事耐心周到,有板有眼。宋运辉淡淡说了句原来是交给马厂了,就不再发言。气氛微妙了一会儿,大家又是讨论,整整讨论了两个小时,最终黄工胜出。宋运辉不耐烦地说句就这么定,起身先走了。马厂长一直看着宋运辉走出去,微微一笑,与大家又说几句,才起身离开。
宋运辉一路好生想笑,硬是忍着,回到寝室关上门,一个人了,才无声大笑。虽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老马还是反抗之心太炽了点,人这东西只要一急,就容易乱了阵脚,一向老谋深算的老马也会急吼吼上了他的圈套。老赵啊老赵,今晚就能知道结果,知道后你会怎样发火?
宋运辉不去考虑这等啰唆事,拿起电话给家里打。接起的是妻子程开颜,几乎是电话才挂通,程开颜就把电话接起。宋运辉很了然地问:“猫猫在你旁边睡着了?”
“是啊,今天她们幼儿园不知干什么,回来辫子都散了,全身都是汗,晚饭吃到一半眼睛闭上就睡了呢。猫猫一早睡,我们反而都不知道干什么了,清闲得慌,你爸妈也早早睡了。现在啊,电话铃再响几分钟也吵不醒猫猫,你看她,小脚丫子还在被子下面抽呢,一准儿是白天玩疯了……”
宋运辉笑眯眯地听着妻子滔滔不绝,眼前仿佛能看到宝贝女儿红苹果一般的小脸,想着都喜欢,等妻子的发言告一段落,他才问:“你们局里的歌咏会怎么样了?争取到去市里比赛的名额没有?还是你主唱?”
“呀,你小看人,当然还是我主唱啦,我还跟他们说,我跟你一起学的声乐,要是你在,我们还可以对唱呢。我们现在都是下午排练两个小时,排练真好,完了就可以早早回家。今天说春节后市局举办元宵晚会,我们县局唱开场。小辉,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才好?局长说统一服装,局里做。可是主唱是不是该穿得突出点呢?”
宋运辉笑道:“主唱只要一拉开嗓门,怎么都变突出了,再说你又是你们局最年轻最漂亮的……”
“哼,我知道你肯定这么说,你要是混到土豆仓库里,一准披上土黄袍子混得跟土豆一样灰头土脸你才罢休。”
宋运辉“呵呵”地笑,他还真会那样做,入乡随俗嘛。“好吧,要是局长同意,你挑件好看点的长裙穿上,可别冻着。对了,梁思申你还记得吗?她今天来了一趟,小姑娘长得我都快不认识了,那么高了。”
“她……她都二十多了,她当然高,我们结婚前她照片上就已经很高了,你掩耳盗铃。我多想见见她啊,你怎么不带来家里,你该不会陪她玩了一天吧……”
宋运辉听着妻子声调逐渐变高,渐渐语无伦次,只得打断:“我哪有时间陪,就跟她中午在小食堂吃了顿中饭,饭后让驾驶员送她去市里找大寻玩,我们开了一晚上无聊会。”宋运辉伸了个懒腰:“你最近跟你爸打电话了吗?帮我问问水书记家里的号码有没有变,再问问水书记的近况。”
程开颜却追着问:“梁思申干吗这个时候忽然来找你?”
“没问,可能是完成她们学校的社会实践作业,到上海领略一下股市、浦东开发区之类的新事物,既然这么近,就顺道跟她妈妈一起过来我这边了解一下国营企业,那我也顺便推荐她了解大寻那儿的个体经济。小姑娘没白去美国,段位很高,你有怀疑?”
见丈夫这么问,程开颜却不好意思再表达怀疑,绕开了话头:“那我们不说她了,其实你没空可以叫我陪着啊,我陪她逛街买衣服,再去吃饭。你怎么又想起水书记了?要问些什么?要不你还是自己打电话问我爸吧。”
宋运辉心说看今天梁思申穿着打扮那架势,还有手上那串花花绿绿,她哪里可能在这种地方买衣服,但他也懒得提,怕妻子无中生有白操心。“你就问你爸,水书记最近做些什么工作,有没有空闲时间出来走走,我想邀请他来东海看看,你爸肯定知道。我这不是每天忙碌吗,等有时间想起来打电话,不是中午就是晚上,怕影响你爸休息。”
程开颜应了声“好”,又忍不住问:“水书记现在又不管事了,你要他来干什么?”
宋运辉微笑:“我想带着水书记到东海厂转一圈,想跟他汇报汇报近况,想看他会心一笑。”
程开颜不由得笑:“嘻嘻,你不会是想听表扬了吧?爸爸不才来表扬你了吗?你还不够啊。”
宋运辉道:“不一样,我要的不是表扬,是会心一笑。”
“对了,水书记严厉,他一般不会表扬人,能跟你笑笑已经不错了。你其实还是要表扬啊,比猫猫小朋友还热衷呢。”
宋运辉只能无奈地笑笑,承认自己就是跟猫猫学的,热衷表扬。然后去电寻建祥,了解一下梁思申玩得怎么样,寻建祥说才送梁思申回宾馆,几年不见,小姑娘越发坏得跟妖精似的,很有意思。宋运辉回想一下,梁思申可不真是像个妖精,才多大的人,别人说个头她就能猜到尾,跟她说话说费劲也费劲,一不小心就给拎到痛处了,可说不费劲也真不费劲,说什么她都懂,不用解释。想到这儿,宋运辉查阅电话号码簿找到宾馆电话,给梁思申打过去。
梁母接的电话,梁母说话很客气:“小宋,不好意思打扰你这大忙人。我们才回宾馆呢,小寻带着我们吃了很多好吃的,小寻爱人也很热心。思申正说明天早上要打电话找你呢,你来电话正好。思申……”
梁思申拿起电话就道:“报告mr.song,我正在做笔记。大寻说的杨巡真是太神了,我真想见见他,可惜他妈妈去世,自古英雄多磨难。大寻也是,社会对大寻真不公平,可看到大寻满不在乎的目光,我相信大寻一定能坚强面对。呀,其实我真想看看杨巡的眼睛是怎么样的,大寻说杨巡整个一个嬉皮笑脸的,应该不会吧?我问了大寻好多问题,奇怪,在中国开一个公司有这么难吗?个人真的不能开公司,还得挂靠?看来我把资金作为切入口有一定错误,光看资金流向其实还不能反映问题,我还得分析甄别政策对不同体制企业的区别对待。是这样吗?”
宋运辉不得不笑着打断:“你慢着,你慢着,再说我得掏笔做记录了。杨巡这个人表面嬉皮笑脸,本质应该与表面相反,不经意的话会被他迷惑。大寻是个真男人。个体户开公司,就我所知,门槛很多,条框很多,但我没法像杨巡那样有亲身体会,杨巡可以说是我国个体户成长发展的一个典型。我跟杨巡的认识是在老家开始……”
宋运辉简略扼要地跟梁思申提了提杨巡的成长史,梁思申连忙腾出一只手刷刷记录,但随即问了好多问题:“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地馒头换鸡蛋、鸡蛋换粮票钞票地绕大圈子?不能直接馒头换粮票钞票吗?为什么要去东北发展?什么叫红帽子?为什么要戴红帽子?大家不是一样挣钱吗?凭什么歧视个体户……”
宋运辉最先还能回答几句,到后来被问得口吐白沫,不能回答,这才发现他平时看着以为理所当然的现象,竟然经不起梁思申的质问。他只能回答:“制度的改变得一步一步地来,你不可能要求一蹴而就。政治经济学里面说,生产力推动生产关系的改变,而生产关系又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其中需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协调配合纠差,不能超前也不能落后。”
“可是不正确的制度应该立刻更改,为什么还要一步步来?为什么不能让个体户放开了发展,非要给他们设定那么多不合理的限制呢?他们只要合法经营,合理缴税,他们还能解决就业问题呢,那对杨巡他们不公平。”
宋运辉道:“目前个体户发展中存在很多弊端,扰乱市场秩序的钻营行为比比皆是。比如生产假冒伪劣产品,仿冒名牌产品,扰乱物价。目前国家开始清理三角债,起源就在新兴的一帮个体户拿了国营企业的货物而不给货款,导致不少国营企业难以为继,不得不倒闭。国家没法放开,才放开一点点,你看,就乱成这样,且不说他们还是权钱交易的发端。”
“mr.song,你也歧视,你颠倒因果。如果给予杨巡等个体户平等权利,他们又何必钻营呢?他们得不到合理空间,当然只能畸形发展。这完全是不良的因开出的罪恶的花。美国遍地个体户,并没见市场秩序不良。”
宋运辉被梁思申驳得汗如雨下,他又不便一本正经对着小姑娘上纲上线,只好说:“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一下放开,拿什么去约束个体户?这个问题太大,我建议你有时间去看看乡镇企业,尤其是村办集体,那也是一种典型,可能可以回答你的一部分问题。多看,多想,别一锤子做出结论。”
梁母在一边听着也差点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别乱讲,小心犯错误。”
梁思申对妈妈的小心翼翼不当回事,却被宋运辉拿乡镇企业糊弄了过去。她想了一下,道:“mr.song说的那个小雷家村,我查地图了,这回可能我来不及去。我只有回家让爸爸帮我找个典型的去看看。我很高兴,mr.song不是跟我爸爸那样的传统官僚。这回到广东看了深圳,又到上海看了刚开业的股票市场,我感觉,在这样发展的环境下,爸爸妈妈的思想肯定是跟不上时代了。”梁母在一边无奈地瞪眼。“但是国家已经变化很大了,我却看到更多问题。”
宋运辉只能又玩玄的:“这是因为进步,你在进步,国家也在进步。”
梁思申毕竟对中文接收不良,消化不良,想了想,一时猜不透宋运辉话里的玄机:“ok,应该是的。”
“还有,有个态度问题我必须向你严肃指出。你留学美国,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是先进前沿的东西。但是你不能抱着挑刺的态度回国,见到不顺眼的都是机关枪似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肚子怨气。我们国家拨乱反正以来,国家正努力推行改革,努力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作为一个公民,我们看到问题,更应该想到我该怎么做。你回头考虑一下,空谈与实干,你选择哪样?问题需要调查清楚,差距需要认识清楚,然后呢?什么才是正确的态度?”
梁思申的脸“哗”地红了,声音立刻低了八度:“可是……可是我看到的也是问题啊。”
宋运辉道:“你看到的确实是问题。但你在感觉国内大多数人,包括你爸妈,落在一口落后的井里坐井观天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只不过是落在一口叫作美国的井里坐井观天,何况你还是在校学生,你的井口更小。你看待中国问题的时候,不能完全用你还没经历过社会的理想化标准来衡量,那就有点像跟小孩子比腕力,跟大人比精力,永远都是你有理。你应该先认识中国的大环境,这就是我说的多看多想,不要急于得出结论,你说呢?”
梁思申不由得吐吐舌头:“mr.song,你好严肃,难怪你办公室里人都怕你。”
梁母旁边听了松口气,心想好歹还有人把越来越狂傲的女儿收拾了,女儿这个大朋友没认错。
宋运辉“呵呵”一笑,宽慰几句,才放下电话。他难道还真要跟梁思申较劲不成,他只不过因为出过国,接触过洋人,清楚国外对中国的误解,才能看到梁思申的怨气,可小姑娘能这么生气,多少也说明是有良心的不是?
想到他还差点被逼问至无言以对,宋运辉一直想笑,非常好的头脑碰撞,他心情愉快地拎起热水瓶去水房,不料转弯就遇到老赵。宋运辉心里都是刚才的争论,随口说声“还没睡啊”就想过去,却被老赵跟上了。走上几步,宋运辉才醒悟过来,再看老赵一个劲吸闷烟。他一笑,走到空旷处问:“你已经知道了?”
“废话,看你笑眯眯的,反正对你都一样。”
宋运辉一笑:“不一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来我周末可以验收引桥主体的。”
老赵忽然笑道:“宋厂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还真闹情绪了不成?又不是我儿子那年龄人。”
宋运辉笑道:“那是,按说也不应该。那我就放心啦,我眼里只有进度、进度、进度。”
宋运辉扬长而去,扔下老赵留在室外。夜风强劲,吹得他一身工作服变了形。宋运辉忽然想到白天工厂门口衣袂飞扬的梁思申,呵呵,可他哪有梁思申那等风姿。梁思申是天之骄子,谁不想把梁思申的活法当作理想呢,梁思申几乎是他从小理想的具体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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