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不忘国耻 瘸将军请缨守土 血洒叠彩 阚师长杀身成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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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陆军中将艰难地步上石级,正朝鹦鹉山卧佛寺第十六集团军桂林防守司令部走来。他身材魁梧,嘴唇上蓄着一抹威严的短须,眼睛锐利有神。他穿一身崭新的将校呢军服,手上拄着一根黑漆发亮的手杖。如果只看他的上半身,你会感到他是一位颇具威仪的高级将领。但是,他的下半身却完全破坏了他那军人的英武形象——他只有一条左腿,那条笨拙的右腿,竟是一条用木头制成的假腿,走起路来,稍微用力,那木腿便会发出轻轻的吱吱叽叽的声音。他靠着那手杖的支撑,一步一步地迈上石级,终于走进了桂林防守司令韦云淞的办公室。正对着地图一筹莫展的韦司令,蓦地看见这位瘸腿中将走进他的办公室来,不禁睁大眼睛,十分诧异地说道:

“老弟,这是什么时候了,兵荒马乱的,人们逃走犹恐不及,你瘸着一条腿跑来干什么?”

“来桂林和你共患难呀!”那瘸腿中将泰然地笑了笑说。

“啊!”韦云淞惊愕不已,忙将瘸腿中将扶到沙发上坐下。

这瘸腿中将姓陈,名济桓,号昆山,广西岑溪县人。与黄绍竑、白崇禧、夏威、韦云淞等人同出自百色时代的马晓军部下。民国十九年夏,李宗仁、白崇禧、张发奎同率桂、张军入湘,策应冯、阎反蒋作战。以卢汉为首的滇军趁广西后方空虚,乃第二次侵入广西,围攻南宁。当时韦云淞奉令防守南宁任防守司令,陈济桓任副司令。韦、陈二人互相配合,以我寡敌众,竟坚守危城达三个月之久。在滇军长期围困下,南宁城内军民粮食罗掘俱穷,官兵被迫以黑豆当餐,仍然坚决抗击不退,直坚持到白崇禧率军解围。从此,在桂军之内,韦云淞、陈济桓以能守著称。南宁解围后,陈济桓以守城有功,升任副师长。民国二十二年春,陈济桓因参观军事演习坠马伤足,被截去右腿,成了一名瘸腿将军。由于他战功赫赫,李、白仍予重用,并升他为中将参军。抗战军兴,陈济桓请缨杀敌,但李、白考虑他身残行动不便,乃把他留在广西,任金矿主任。陈济桓见李、白率大军北上抗日,同袍们一批又一批地出发到抗日前线杀敌卫国,心中羡慕不已。但他无奈身残,行动不便,只得到八步去当金矿主任。一晃七八个年头过去了,陈济桓默默无闻地当着他的金矿主任,但他的内心却未平静过,杀敌报国的热血始终在身上奔腾不息。当衡阳陷落,日寇铁蹄即将闯进广西时,陈济桓在金矿上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得知从前的老搭档韦云淞出任桂林防守司令,奉命死守桂林的消息时,激动地对夫人说道:

“我要到桂林去帮韦司令守城!”

正怀着身孕的夫人吃惊地说道:“你是个只有一条腿的残废军人,已多年不上阵了,行动诸多不便,如何去得?”

“全国抗战八个年头,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大多做到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以尽国民之天职。我是军人,虽然残废,然报国之心,义无反顾,日寇逼近家门,岂有不舍身杀敌之理,我决心赴桂林辅佐韦司令守城!”陈济桓慷慨陈词,气壮山河,夫人为之动容。

“你什么时候走呢?”夫人问道。

“明日便走!”陈济桓毫不犹豫地答道。

夫人知他报国心切,不再劝阻,回到房间里,从柜子中取出他那套久不穿用、领上缀有中将军阶的将校呢军装,亲自给他穿上。然后,低声说道:

“我腹中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你走之前,最好能给取个名字,我也就放心了!”

陈济桓略思片刻,便说道:“生下之儿,不论男女,若我助韦司令守城胜利,取名‘可卫’;如我战败牺牲,则取名‘可伟’。盖前者表示城可保卫,后者表示人虽死而精神伟大也!”

第二天,陈济桓便和怀孕的妻子依依惜别,带着一名随从,急急奔桂林而来,到桂林后也不待歇息,便径直到桂林防守司令部来向韦云淞报到。韦云淞见这位只有一条腿的老伙计自动前来请战,心中且惊且喜。

原来,自从白崇禧召开桂林防御作战会议后,决定了采取内线作战,依城野战之手段,把主力控制于城外实施决战防御的方针。白的这个方针,并非从贯彻蒋委员长“死守桂林三个月”的电令出发,而是为了保存桂军实力,避免被敌围歼于城内。蒋介石为了压白崇禧以桂军死守桂林,除了派他的嫡系部队进入广西全州作前敌防御外,还慷慨地拨给了桂军两师美械装备,又允许白崇禧扩编军队,蒋忍痛不惜付出一笔本钱。白崇禧权衡利弊,深知有得必有失,他如果不付出一笔相应的本钱,不但在最高统帅面前无法交差,而且在广西民众乃至全国人民面前也无法交代。因此他处心积虑确定的这个作战方针,既巧妙地达到了保存桂军实力,应付蒋介石“死守桂林三个月”的命令的目的,又可在国人面前摆出一副坚决抗战的姿态。

根据这个作战方针,白崇禧把第三十一军较强的第一八八师和第四十六军中较强的第一七五师抽出城外机动。这两个师刚换上美械装备,实力较前更强,师长海竞强和甘成城又分别是白崇禧和夏威的外甥,白崇禧当然是不愿意牺牲这两个师的。他准备一旦留在城内死守的部队打光了,便由这两个师立即扩编成两个军。奉命留在城内死守的是桂林防守司令部,司令韦云淞;第三十一军军部,军长贺维珍及所属的第一三一师;第四十六军军部,军长黎行恕及所属的一七〇师;另外配属了若干炮兵部队。守城部队不足两万人。第四十六军军长黎行恕见白崇禧抽走了实力较强的海、甘两师,守城部队名为两军,但只有两师,而且一七〇师是后调师,绝大部分是刚补充进来的新兵,守城部队兵单力薄,凶多吉少。他凭着多年在李、白身旁任高级幕僚的关系,经过一番活动,白崇禧批准黎率第四十六军军部离开桂林。任桂林防守司令的韦云淞也想走,他向白崇禧推荐以第三十一军军长贺维珍为桂林防守司令。白摇着头说:“世栋,你不能走,你要以吃黑豆的精神来守桂林,你的防守司令职务,是我向委座保荐的,你一定要保持光荣!”韦云淞见白崇禧不放他走,便说道:“健公,吃黑豆的精神固然要发扬,但桂林市区这样大,兵力这样少,一七〇师又多是新兵,我的防守司令部目下连卫兵都没有一个来守,你叫我如何守桂林呢?请再给我增加一个师吧!”白崇禧初时不允,经韦云淞再三请求,白才狠了狠心,把已调出城去的海师和甘师各抽了一个步兵营给韦云淞作守城预备队。

却说蒋委员长闻报白崇禧从桂林城中抽出第一八八师和一七五师作城外机动部队,心中疑虑顿生,他从重庆打电话到桂林询问:

“健生兄,你怎么把守城部队拉到外面去呢!”

“报告委座,这是根据总结衡阳防守战的经验教训做出的安排。”白崇禧从容不迫地说道,“衡阳防守战,由于我方缺乏外围部队的部署,致使孤守城池,被敌合围受歼。这次防守桂林,不能重蹈衡阳防守战之覆辙,宜依城野战,采取攻势防御。因此第一八八师和第一七五师与城内的第一三一师和一七〇师乃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攻守防御总体系。”

“嗯,这个,这个,”蒋委员长一时找不出白崇禧的破绽,只得说道,“桂林一定要死守三个月,你转告韦司令云淞,我不日将派人到桂林去,为他授勋!”

白崇禧心想,仗还没打,你怎么就派人来授勋呢?我现在要的是兵,而不是韦云淞的勋章。他说道:

“桂林守军兵力单薄,虽然将士有死守之决心,惟恐全军壮烈殉国后城破,请委座尽快派生力军前来增援。”

“这个,这个,你放心好了。”蒋委员长安慰白崇禧道,“我已决定从印缅战场抽调两个美械装备的远征军回来增援你。”

“委座,远水难解近渴呀!”白崇禧说道,“汤恩伯的几个军不是驻在贵州吗?”

“汤恩伯的部队需要整训,目下不能动用。”蒋委员长说完便放下了电话筒。

白崇禧冷笑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干!”

过了几天,蒋委员长果然派人给韦云淞送来一枚胜利勋章,韦云淞本是中将,奇怪的是,授勋的命令上竟将韦的军阶写成了“上将”。韦云淞惶惑不敢受,使者笑道:

“这是委座的意思,打完仗即正式发表。”

韦云淞暗道:“只怕打完仗要变成追认了!”他感到守也无法守,走也无法走,只得硬着头皮先成立他的防守司令部。可是,谁都知道守桂林必死,能活动出去的,都离开了桂林,这个时候,谁愿意往火坑里头跳呢?韦云淞竟找不到人当他的参谋长。没有参谋长,便等于没有司令部,指挥机构成立不起来,还能打什么仗呢?韦云淞急得直骂娘,他找白崇禧要参谋长,白叫他自己找。本来,第四十六军军长黎行恕就是一个颇为理想的参谋长,但他已从火坑里跳了出来,岂肯再跳下去?眼看日寇在衡阳厉兵秣马,已经整补就绪,很快就要进军广西了,而桂林防守司令部连参谋长都还没有物色到。正当韦云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这位只有一条腿的陆军中将陈济桓却毛遂自荐,一瘸一瘸地送上门来了。

“让我来干参谋长吧!”他拍着胸膛,当仁不让地说道。

韦云淞看着陈济桓那条假腿——因是木制的,坐着时不能弯曲,心里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本来,他和陈济桓自从守南宁出名后,人们便将他们呼之为“危城(韦、陈)能守”,韦云淞内心里当然愿意陈再一次来做他的副手,重演一次“黑豆节”的壮举,但是时势不同了,人也不同了。当年打的是滇军,其战斗力根本不能与日军相比;而当年的猛将陈济桓,如今已成残废,韦云淞懊恼不已。但他又有些迷信思想,因为当年他和陈济桓守南宁,也是守三个月,而今蒋委员长要他守桂林,也正好是三个月。特别是在他正为找不到参谋长而发愁的时候,当年的老搭档陈济桓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面前,自告奋勇,要求出任参谋长,这真是天巧地合,韦云淞不由产生了几分侥幸的心理。但是,他并不急于接受陈济桓的要求,他还不知道陈的真正目的——也许,陈是在矿山里待得久了,感到寂寞难耐,静极思动,想出来出出风头,或者捞上点什么好处。他告诫陈济桓道:

“老弟,目今守桂林不同于当年守南宁啊,兵凶战险,我看守桂林是九死一生。你是个只有一条腿的残废军人,没有作战任务,何必跑来冒险?”

想不到陈济桓陡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司令,我当了这大半辈子军人,仗虽然打了不少,功也立了不少,可打来打去,都是中国人打中国人,实在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抗日战争,关系中国国家和民族的存亡,真是匹夫有责。我一定要参加守城,与桂林共存亡。我是跛子不能逃跑,胜则生,败则死。”

陈济桓接着把胸膛一拍:“誓把我这一百多斤水(身体)和鬼子拼了,衰仔才做方先觉第二!”

陈济桓这番热血之话使韦云淞既感动又惭愧,他想了想,说道:

“老弟,我是真心实意盼你来帮忙,可是,不知你考虑过没有,你是个‘黑官’呀,军委会没有备案,统帅部是不会给你任何待遇,更不会承认你的中将军阶的。因此你的职务便成了问题,不仅我不能为你出力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连白健公也插不上手帮你的忙啊!”

原来,陈济桓的中将军阶是在民国二十五年两广联合反蒋时,由李、白授予的。广西部队出发抗日前夕,陈济桓已出任广西第二金矿主任,已不带军职。因此国民政府的军事委员会在桂军整编时,没有给陈济桓备案,陈的陆军中将军阶不能得到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承认,他本人从此便成了一名“黑官”。韦云淞以为陈济桓想来桂林与

他搭伙守城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能在军委会正式列名,抹掉那个“黑官”,以便当个光明正大的中将。因此他不得不提醒陈济桓,这个想法是不大可能实现的。

“‘黑官’就‘黑官’,只要打日本鬼子,不管是‘白’的还是‘黑’的,我都无所谓!”陈济桓笑道,“司令,如果因为我是‘黑官’,当不了你的参谋长的话,就发给我一挺轻机关枪,让我给你守司令部好了,反正我是不走了的!”

韦云淞对这个一心报国的人,还能再说什么呢?他命副官带陈济桓下去歇息,对陈说道:

“老弟,你先休息,我一定将你报国之心转报白健公,请他与军委会打交道,力争给你正式任命。”

却说韦云淞将陈济桓要求参加守城的决心转报白崇禧之后,白崇禧非常高兴,当即上报军委会请正式任命陈济桓为桂林防守司令部参谋长。可是旋接批复不准,原因是查陈之军阶未经军委会核准备案,且无学历和文凭——师以上参谋长必须有陆军大学之学历。韦云淞怀着懊丧不平的心情,把上报经过告诉了陈济桓,叹道:

“老弟,我说的没错,你一无户口,二无学历,三无文凭,还是回去当你的金矿主任吧,也好留得条命!”

陈济桓却坦然地笑道:“司令,我来参加守城,一不图升官,二不为发财,三不为扬名。没有户口也罢,没有学历文凭也罢,但我有一颗中国人的良心,有一股与日寇拼命的勇气,我什么官也不要当,你就发我一挺轻机关枪好了!”

韦云淞见陈济桓参战之意志坚决,无法将他劝走,不得已乃将情况再报白崇禧,白一听颇受感动,也不再请示军委会,便对韦云淞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行使点自主权吧,你即以桂林防守司令部的名义,发表陈济桓为中将参谋长。”

韦云淞无奈,只得照办,但他告诉陈济桓:“老弟,你还是个黑官,如果万一不幸牺牲,军委会非但不追认你的军职,恐怕连抚恤金也不能发的啊!”

“司令,”陈济桓激动地说道,“如果我守城战死,你把我埋在桂林随便哪一座山下就行了,我死而无憾,其他皆身外之物,一概不要你为我操心!”

陈济桓便这样以一个“黑官”的身份,当了桂林防守司令的参谋长。他虽然身为“黑官”,但在桂军中战功累累,指挥勇敢沉着,以善守著称,此次又以残废之躯请缨守城,因此守城官兵无不敬服。他每日拄着手杖,拖着那条走起路来有些吱吱作响的木制假腿,四出巡视,检查防御工事,鼓励守城官兵为国杀敌。他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每一个山洞,每一个火力点,他都要亲自去看过。回到司令部时,他已累得大汗淋漓,那木制的假腿把肌肉摩擦得生疼。他倒在司令部的行军小床上直喘气。司令韦云淞见他累成这个样子,便劝道:

“老弟,还是留点力气来在突围的时候走路吧!”

“司令,委座不是要我们死守桂林三个月吗?”陈济桓见韦云淞在打仗之前就想到要突围,便很诧异地问道。

韦云淞没有回答陈济桓的问话,他对“死守三个月”的任务从一开始便毫无信心。但是,白崇禧要他守,蒋委员长也要他守,并且事先送来了勋章。他如果不战而逃,不被枪毙也得坐牢,而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又没有陈济桓那种为国捐躯的勇气。因此他暗自盘算着,准备打到一定程度再向白崇禧请求准予“突围”,白为保存实力,也一定会向蒋委员长力争批准“突围”出去的。韦云淞自此无心守城,只是处处留意“突围”办法。他命人将库房中一辆破烂的战车弄出来修理,以便“突围”时乘坐。但那辆战车早已破烂不堪,无法修复。他又命人去弄来一只橡皮艇,以便在混乱之时乘橡皮艇渡漓江向临桂东乡方向逃命。对于“突围”方向,韦云淞确定以西北方向为宜,采用与日寇南进相左的方向,敌就不会远追。为此,他命人保留阳江上的德智桥,以便“突围”时得以利用。不想,参谋长陈济桓根本体会不到韦云淞“突围”的良苦用心,在他视察督导城防工事时,竟命人放一把火,将那座预备作后路的德智桥的桥面、桥桁统统都烧掉了。韦云淞闻知,只得暗暗叫苦,却又不好指责陈济桓。因有陈济桓督率防守作掩护,韦云淞正好悄悄安排他的“突围”计划。他命人到桂林郊外四乡,搜罗了一批熟悉周围大小路径、山隘岩洞的乡人,准备在“突围”时由他们带路乘隙逃出城去,也甚至连逃跑时的便衣都已准备好了。陈济桓守城是忠心耿耿,韦云淞谋求逃生则用心良苦。这一对当年死守南宁,开创“黑豆节”的桂军宿将,如今重又搭配在一起死守桂林,真可谓相得益彰,充满戏剧色彩。

九月十二日,敌第十三师团进抵桂北大门黄沙河。第九十三军那一营部队,刚一接触,便溃退了下来。十三日早晨,敌前锋部队直逼全州县城。韦云淞闻报,慌恐不已。他在自己房间里转来转去,不时打开那只黑色皮箱,把里边的东西翻检一番。皮箱里放着一件皮袍和一套毛蓝官布衫裤,前者是有地位的人穿的,后者乃是一般百姓乡民的服装。这两套便衣旁边放着一支小号左轮手枪、几根金条、一摞光洋和几盒美国罐头。这是他准备“突围”的全部装备,行动时,他要亲自把小皮箱提在手里。

“司令,你那小皮箱里有些什么宝贝,可否让我见识见识?”参谋长陈济桓一瘸一瘸地走了进来。

韦云淞忙把小皮箱迅速锁上,尴尬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几件洗换衣服,内人临走时为我准备的,他怕我一打起仗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嫂夫人想得还挺周到!”陈济桓夸赞着。随即又对韦云淞道,“司令,敌已逼近全州,恐怕不久就要到桂林了。从历史上看,攻桂林必从东江入手,强渡漓江,攻夺象鼻山为支撑点,进窥市区。”

陈济桓虽然没有文凭和学历,但他从秦兵入据岭南直谈到定南王孔有德率清兵南下攻陷桂林,抗清将领李定国回师袭占桂林击败孔有德,再谈到太平天国由永安北上围攻桂林,在象鼻山上架设炮台,以大炮猛轰桂林城的战例为鉴,建议韦云淞加强东江的防御力量。韦云淞的心思都扑在“突围”上了——蒋委员长战前授勋,韦云淞战前想“突围”,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哪有心再听陈济桓的精心策划。但又不好推诿,只管点头道:

“好好好,你可以进行安排!”

他们正说着,忽听一阵汽车响声,只见一辆美式吉普车开到司令部石阶下的院子里,从车上下来一位中校军法执行官,径直走到房子里来,向韦云淞敬礼,报告:

“我是战区长官部军法执行官,奉委座和张长官之命令,前往兴安大榕江拘捕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现陈犯已押在车上,张长官命令将其交给桂林防守司令部扣留法办。”

韦云淞听了不禁大吃一惊,他这桂林防守司令如何管得着全州的事呢?他是桂军第十六集团军的副总司令,如何管得着中央军第九十三军的事呢?论军阶,他是中将,陈牧农也是中将,一个杂牌军的中将又如何能扣留法办一个中央军的中将呢?那中校军法官见韦司令还在发愣,便向他出示张发奎长官的命令,那命令略谓:奉委座令,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擅自撤退,动摇军心,着即将其扣留查办云云。在扣留查办后,有交桂林防守司令部执行等语。韦云淞看了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的命令,推断大约是陈牧农在敌军压境之下,惊慌失措,丢了全州,蒋委员长要追究责任,而张发奎长官又不愿多管事,遂将扣留法办之事交给桂林防守司令部执行,这样做一则将矛盾推出去,可不负责任,二则也即以陈牧农之事压一压韦云淞,韦如不死守桂林,便将步陈之后尘。韦云淞感到此事好生棘手,但既是张长官有令,他又不敢不办,遂和那中校军法执行官一同到吉普车前。陈牧农由两名宪兵押下汽车,军阶和帽徽皆已被摘去,昔日那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气派,随着变成阶下囚而消失殆尽。刚到广西全州的时候,他曾专程到桂林来会见第十六集团军总司令夏威、副总司令韦云淞。陈牧农摆着一副老大的架子,不但不把总司令夏威放在眼里,对韦云淞则更不屑一顾。他两眼望着天花板说话:

“兄弟今奉委座之命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望二位仁兄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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