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血肉相搏 庞炳勋孤军守危城 同仇敌忾 张自忠飞兵救临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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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川军王铭章师五千官兵在滕县壮烈殉国的时候,固守战略要地临沂城的庞炳勋军团,在日军王牌部队坂垣师团的疯狂攻击之下,也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刻。当庞炳勋率部抵临沂时,曾在临沂城北三十里的汤头葛沟之线,与坂垣师团展开主力战,庞军以劣势装备竟将日军王牌坂垣师团一举打退,迫敌后撤三十余里。敌增派援兵,向庞军反扑,敌我两军遂在汤头、太平、白塔一带反复较量。庞军勇猛出击,与强敌缠斗,使坂垣师团攻势再次受挫。庞军为此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敌人见正面屡攻不克,而守军又是一支人数和装备皆居劣势的杂牌军,不禁恼羞成怒,坂垣征四郎师团长严令田野旅团长率五千精锐,配备大炮三十余门、坦克车二十余辆、飞机十几架助战,直逼临沂,欲强行击破庞军阵地,直扑台儿庄,与矶谷师团会师。敌人来势汹汹,先后突破庞军沂河以东、汤头以南沙岭子、白塔、太平、亭子头等阵地,兵临临沂城下正面诸葛城至郁九曲之线。

庞军团长的指挥部设在城内临沂师范里,距沂河对岸的火线不到三里路。战场上的喊杀声、枪炮声听得清清楚楚,两军厮杀拼斗的情形更是历历在目。庞炳勋披一件黄呢军大衣,站在窗口,不用望远镜,直接用肉眼观察战况。正在城东沂河对岸的桥头堡阵地据守的部队,便是曾被军政部下令要裁遣归并的那个补充团,补充团的右翼便是庞炳勋的特务营。战局至此,他不仅将自己的卫队,而且连马夫、伙夫、担架运输兵都投入了火线,身边仅留几名贴身卫士和几名传令兵。这是他戎马生涯中第一次下这样彻底的决心,为了保卫临沂,他准备把自己的生命连同五个步兵团这点血本,全部拼光,绝不保存实力,似乎只有这样,他军人的良心才得到安宁。否则,无论是活着或者死了,都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中国人!

敌第五师团师团长坂垣征四郎

敌人的飞机像成群的秃鹫,向庞军阵地疯狂俯冲、扫射、投弹,仿佛要用那火一样的利爪,将庞军的阵地和守兵全部撕碎、吞噬,大炮在持续轰鸣,阵地上一片火海。敌机扫射的子弹不时飞到司令部的院子里,庞炳勋仍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尽管防空洞离他只有几十步远。他的几名贴身卫士,谁也不敢劝他进入防空洞躲避,只是颇为紧张地一会儿望着天空,一会儿望着他们那脾气倔强的老总,准备做好几秒钟的紧急应变。

“你们在看着我干什么?”庞炳勋见卫士们在盯着他,把眼一瞪,叱喝道,“都给我过河去,一个也不要跟我待在这里!”他用手指着硝烟弥漫,炮火横飞的沂河对岸命令道。

这几名贴身卫士都是跟随庞炳勋征战有年的亲信,他们忠心耿耿,身怀绝技,庞炳勋平素把他们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现在,无兵可调,只好把这几名贴身卫士也投入战场了。那些卫士们见老总如此说,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不是他们怕死,而是怕他们一走,老总有个三长两短。

“为什么不去?怕死吗?谁要当孬种,我先毙了他!”庞炳勋怒喝道。

“老总!”这几名卫士“噗”的一声一齐跪了下去。

“我们是为保卫临沂而来的,临沂的安危比我的安危重要!临沂一失,我绝无面目回去见李长官,你们明白吗?”庞炳勋过去把卫士们一个个拖起来,推出门去。

卫士们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出司令部,冲过沂河桥,投入了桥头堡的保卫战。庞炳勋见了,悲壮地一笑,将一把雪亮的大刀放在桌子上,准备最后投入战斗。沂河对岸杀声震天,我军阵地上出现了许多老百姓,庞炳勋大惊,只见有抬担架的,送饭食的,举刀与敌人搏斗的,根本无法分清哪是他的部队,哪是老百姓。他举起望远镜细看,送饭食的百姓里竟有六七十岁的老婆婆,抬担架的人中还有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一名年过半百的壮士率领一支大刀队,在敌群中横冲直撞,挥刀砍杀,如入无人之境。一场混战,突入庞军阵地的敌人终于被杀退。庞炳勋忙令传令兵过河去通知守军,劝阻百姓勿到阵地上去,并把那位老壮士请来指挥部一见。不多久,传令兵把那位身背大刀的老壮士请到临沂师范来,庞炳勋亲自出迎,他把双手一拱,大声说道:

奉命坚守临沂的第三军团军团长庞炳勋

“老英雄,庞炳勋有礼了!”

“长官在上,请受我一拜!”那老壮士忙给庞炳勋行起大礼来。

庞炳勋忙将他扶起来,那老壮士紫铜色脸膛,说话声若洪钟,“长官率部到临沂,为民除害,为国争光,临沂百姓,非常敬仰!”

“只因敝军实力有限,未能将敌人彻底打退,反要临沂父老上阵相助,惭愧!惭愧!”庞炳勋直摇头。

“长官怎能如此说,保家卫国,乃是我山东民众之天职。俺山东这个地方,历代出英雄豪杰,梁山泊离此不远,水浒英雄一百零八条好汉,如果生在今天,也会挺身而出与鬼子拼命的!”那老壮士的话表达了山东民众的豪情壮志,这对从小便爱听三国、水浒英雄故事的庞炳勋来说,其抗敌意志更是坚定不移。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大炮轰鸣,敌机又开始临空俯冲、扫射,那老壮士从背上拔下大刀,朗声说道:

“长官,等打完仗,俺们再给你们开庆功宴,唱大戏!”

说罢,一转身,一阵虎步便跑出了指挥部,直奔沂河大桥而去。庞炳勋也操起自己那把大刀来,要不是作为全军的最高指挥官,他也会毅然地提刀跟那老壮士一道儿去了。这次敌人的攻势更为猛烈,伤残士兵被一批又一批地抬下来,敌人的炮弹直打到沂河里,运送伤员的民众不时被击中身亡。庞炳勋开始急了,他几次拿起桌上的电话筒,要给李宗仁长官打电话请求援兵,但是,他只是把那电话筒紧紧地握了一阵,又默默地放到电话机上去了。他明白,目下滕县川军正与矶谷师团在浴血奋战,津浦线南段的桂军和东北军也正在淮南与北上的敌军厮杀,五战区兵力不够用,李长官此时也难以抽出援兵。而他最怕的则是被人误认为他保存实力,不肯死战。因此,他咬着牙关,苦苦地撑持着,就像一个力不从心的人,却要用肩头硬顶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桥梁。他急得心里如火燎油煎一般,在室内乱转。

“嘀铃……”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过话筒,里面传来一个急促紧张的声音:

“军座,军座,正面队伍有些顶不住了,你看怎么办?”前线总指挥马法五从东门外打来电话。

“给我顶住!”

庞炳勋大吼一声,正要放下电话,马法五又喊叫了起来:

“军座,军座,已经没有人啦!”

“什么,没有人啦?怎么还有人给我打电话呢?”庞炳勋一下暴怒起来,把电话筒一下搁到了电话机座上。

可是,不到几分钟,那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庞炳勋本想不接电话,但那铃声却一直不间断地响着,他不耐烦地抓起电话筒,狠狠地吼道:

“指挥部里除我之外,还有三名传令兵,没有兵你自己上,丢了阵地就别回来见我!”

“庞将军,庞将军,我是李宗仁……”电话里传来李宗仁长官平稳厚重的声音。

“啊——李长官,我……”庞炳勋深为自己的鲁莽无礼而感到惶恐和歉疚,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前线情况如何?”李宗仁问道。

庞炳勋本想把“快顶不住了”这句话说出来,但他咬了咬牙,只说了句:

“与敌正激战于临沂东门外。”

“滕县一二二师已经失去联络,估计情况十分严重。”李宗仁颇为忧虑地说道,“临沂为台儿庄和徐州之屏障,必须坚决保卫,拒敌前进。为加强力量,除已令张自忠部前往增援外,并派本战区参谋长徐祖诒前往就近指挥。”

“长官,长官,你要派谁来增援临沂?”庞炳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着电话筒大声呼叫着。

“张自忠将率第五十九军增援临沂。庞将军,你,欢迎吗?”李宗仁有些着急地问道。

“……”庞炳勋紧紧地抓着那电话筒,好久说不出话来,他不相信张自忠肯来援助他。

“你说话呀,庞将军。”李宗仁更急了。

“我——欢迎!”庞炳勋颤颤巍巍地放下电话筒,顷刻间那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顿时涌上心头……

却说李宗仁长官调川军和庞军北上固守滕县、临沂后,随调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到徐州的北大门台儿庄布防。川军和庞军在滕县、临沂分别与两支敌王牌军矶谷师团和坂垣师团浴血缠斗,为保卫台儿庄赢得了时间。但是,李宗仁深知川军和庞军装备低劣,实力有限,经不起长期消耗,逐令汤恩伯军团驰援滕县。但是临沂方面的援军却一时无法抽调。恰在此时,李宗仁得报,津浦路南线之敌已被迫后撤,局势渐趋缓和。李宗仁忙对参谋长徐祖诒道:

“急电固镇张自忠,令其率第五十九军北返增援临沂。”

“德公,”徐参谋长摇了摇头,说道,“张自忠恐怕不会同意去!”

“为什么?”李宗仁问道。

“张自忠奉调到本战区来时,曾私下里对我说过,他在任何战场皆可拼一死,唯独不愿与庞炳勋在同一战场并肩作战。”徐祖诒当下便向李宗仁陈述了张自忠与庞炳勋之间的一段宿怨。那是民国十九年夏,蒋、冯、阎中原大战之时,庞炳勋与张自忠都是冯玉祥麾下的战将,彼此亲密无间,情同手足。谁知庞炳勋受蒋介石的收买,率军倒戈,袭击张自忠的师部,张本人险遭其害。张自忠当即发誓:“庞炳勋不仁不义,此仇不报,誓不甘休!”从此庞张结怨,成为仇敌。

奉命驰援临沂的第五十九军军长张自忠

“嗯,”李宗仁点了点头,说道,“徐参谋长,请你把张自忠请来,我亲自和他谈谈,我看,他会去临沂的。”

“德公,两军协同作战,将领之间一定要协调,方能运用自如。”徐参谋长道,“我看,庞、张两人,积怨太深,很难共事,大可不必强人之所难吧!”

“本战区机动部队只有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其余皆不能抽调,不调张部驰援临沂,又调谁去呢?临沂一失,大局不堪设想!”李宗仁坚定地说道,“还得调张自忠去!”

徐祖诒见李宗仁如此说,只得急电张自忠令其率部速返徐州,并到长官部来领受命令。

张自忠奉命来到长官部,晋谒长官李宗仁。他身着灰布军装,脚上没穿马靴,只是一双布鞋,剃着士兵一样的光头。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嘴唇上下都留着一抹短须,英气勃勃,剽悍异常,一看便知是一员难得的优秀战将。

“报告长官,张自忠奉命来到!”张自忠声音洪亮,向李宗仁长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荩忱兄(张自忠字荩忱),你辛苦了,请坐!”

李宗仁对张自忠从外表到内心都很欣赏,他认为一个军人应该像这个样子,才不辱没军人的称号。李宗仁与张自忠并不陌生,他刚到南京不久,正碰上张自忠从北平到南京来请罪,他对张的遭遇非常同情。原来,张自忠乃山东临清县人,早年毕业于天津法政专科学校,却又投入军界,在旅长冯玉祥手下由排长、

连长、营长直升到团长、旅长、师长之职。他受冯玉祥影响颇深,治军严谨,无论是训练和作战中都能身先士卒,在军中极有威望。当“卢沟桥事变”发生时,张自忠在冯玉祥旧部宋哲元的第二十九军任三十八师师长,曾在宛平抵抗日军的侵略。二十九军官兵沉重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举国上下,群情振奋。蒋介石虽然迫于舆论的压力,做出了要抗战的表示,但又指示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与日寇谈判,不要扩大事态。宋哲元随后将二十九军撤出平、津,命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北平市长。张自忠奉命行事,与敌周旋,一时间全国舆论大哗,国人不明真相,皆指责张自忠为卖国求荣的汉奸,南京军委会下令对张给予撤职查办处分,张自忠此时真是有口难辩!不久,他化装从北平出走,到天津乘英国轮船抵烟台,经济南去南京。在济南时,他找到老长官冯玉祥,请冯给蒋介石写一封信,辩白他在平、津之事。冯玉祥很了解张自忠的为人,随即提笔给蒋介石写信,信中写道:“张自忠将军很有良心,有血性,只要叫张带着队伍打日本,张一定尽本分。”冯玉祥还引了圣经上的话,希望蒋介石饶恕人能有“七十个七次”就更好了。张自忠带着冯玉祥的亲笔信,到了南京,又得到李宗仁的支持和帮助,这才渡过了难关。蒋介石仍命他代理以其旧部三十八师扩编而成的第五十九军军长。张自忠当即由南京到河南新乡第五十九军军部,对正在整训备战的部属们训话:“弟兄们,我这次回来,是准备为国家而死的。你们要懂得,无论什么部队都可以打败仗,唯独张自忠的部队不能打败仗。我只有一拼与一死,用真实的成绩,才能为自己洗白干净!”不久,他奉命调到第五战区,因与李宗仁长官有这一层关系,因此他对李长官更为信赖敬仰。这些情况,徐参谋长当然不了解。

我军坚守阵地抗击日军

我机枪手向敌军射击

“长官要调我去援助庞炳勋吗?”张自忠是个爽快之人,坐下便问道。

“听说你和庞炳勋过去在内战中有宿怨,是吗?”李宗仁问道。

张自忠不作声,只把那两道浓眉往上耸了耸,两只大眼闪了闪,似沉浸在一种难堪与难过的情感之中。李宗仁耐心地说道:

“荩忱兄哪,我与冯焕章先生和阎伯川长官三人,过去都和蒋委员长打过仗,我们之间的恩怨,恐怕要比你和庞炳勋之间的恩怨深得多。可是,为了抗日救国,蒋委员长一个电报打到广西,我就到南京来跟他一道抗日了。”

李宗仁看了张自忠一眼,深有所感地说道:“以前的内战,不论谁是谁非,皆为不名誉的私仇私怨。今大敌当前,庞炳勋在临沂抗战杀敌,我希望你捐弃个人前嫌,去雪国耻,报国仇。”

张自忠霍地站起来,身子笔挺,响亮地说道:“请长官放心,今天我张自忠除了日本侵略者,再没有第二个敌人!”

“好!”李宗仁抚着张自忠那壮实的肩头,“将军真是一个血性军人。”

李宗仁随即下令:“我命令你即率所部,乘火车至峄县,而后以一昼夜,一百八十里之急行军速度,于三月十二日前到达临沂城西郊,投入战斗!”

“是!”张自忠奉命去了。

李宗仁是个稳重之人,他虽然知道张自忠增援临沂作战没有问题,但是庞炳勋又如何呢?庞虽然在电话里表示绝对服从命令,但他仍担心张、庞二人在关键时刻意见相左,致误戎机。因为临沂实在太重要了,一定要守住,否则让矶谷、坂垣两师团会攻台儿庄,徐州战局将不堪设想。张自忠去后,他又和参谋长徐祖诒商量:

“燕谋兄(徐祖诒字燕谋),为了及时掌握临沂战况,同时使第五十九军和第三军团更好地协同作战,我想请你以我的名义与张自忠同赴临沂,就近指挥庞、张两军,保卫临沂。”

“是!”徐祖诒很佩服李宗仁的细致作风。当下便命令作战参谋,带上图囊及参谋作业的一应器材,跟随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向临沂开拔。

五十九军下辖两师五旅,全军连同军、师直属队共约三万人。由火车紧急输送到峄县下车后,已是黄昏时分。张自忠下令人不歇脚,马不停蹄,直奔临沂。他跟随先头部队第一八〇师二十六旅行动,与士兵一样,徒步行进,他那匹高大壮实的大青马,背负着两挺沉重的马克辛式重机枪,由马夫牵着,急急赶路。由峄县至临沂共约一百八十华里,李宗仁限令张自忠部必须一昼夜赶到。军情如火,命令如山,刻不容缓。三月的鲁南,依然是茫茫风雪,天地一片银白,凛冽的北风如刀似箭。一个个残破的村落,一棵棵光秃秃的杨树,被白雪裹着,偶见几缕毫无生气的炊烟。雪野上,张自忠的部队冒着风雪向临沂疾进。黄昏在寒风中消逝得极快,眨眼间,天地便已朦胧,雪更大了,风更猛了。五十九军官兵在不停地奔跑着,长长的行军纵队没有说话声,只听到“呼哧呼哧”的粗喘声,人马不时在雪地上摔倒的“扑哧”声,人爬了起来,马站了起来,但谁也没吭一声,又往前急奔。官兵们都看到奔跑在最前边的那高大身影,是他们的军长张自忠!

第五十九军经过一昼夜的急行军,终于在三月十二日薄暮按时到达临沂西郊。

张自忠命令部队放好警戒,随即开饭休息,他和战区徐祖诒参谋长带着参谋、卫士,进入临沂师范与庞炳勋军团长会商反攻大计。这时虽近黄昏,但前线上的战斗尚未停止,枪声密集,敌人的炮弹不时在沂河中爆炸,有的炮弹竟落到庞炳勋司令部的周围。庞炳勋已得报张自忠率军到达城西郊,他心里激动得打颤,峄县到临沂,一百八十余里,张自忠部一昼夜即赶到,人困马乏可想而知。没有增援友军的诚意和决心,是做不到的。庞炳勋的部队今天跟敌人拼了一整天,再也无撑持的能力了,明天,他不是与临沂共存亡,便是带着残部败退,受军法制裁——与韩复榘同一下场。开封会议,庞炳勋是出席了的,他深知蒋委员长对丧师失地的将领是决不会轻饶的。想不到在他兵临绝境之时,过去的仇敌张自忠竟大义凛然前来解救他,除了激动之外,便是惭愧,良心的战栗……

庞炳勋带着他那三名传令兵,在临沂师范大门口迎候张自忠。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庞炳勋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与敌人的王牌军坂垣师团血战了十几天,他始终面不改色心不慌,现在,援军来了,他的心却像要跳出喉咙一般。张自忠打马到得临沂师范门口,飞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卫士,奔上前几十步,突然站定,高喊一声:

“大哥,我来了!”

“老弟!”庞炳勋一下子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张自忠的肩膀。

“轰隆”一声,敌人一发炮弹落在院子里,把一棵矮苹果树炸得根都翻了出来,溅起的泥土落了庞、张一身。庞炳勋笑道:

“荩忱老弟,你来得正好,这炮是特意打来欢迎你的哩!”

“哈哈!”张自忠仰头大笑,“坂垣征四郎还真看得起我啊!”

庞炳勋把张自忠和徐祖诒请到房子里坐下,对张、徐两人说道:

“下午,李长官曾打电话问我,还有多少预备队?我的部队已在前线伤亡殆尽。从昨天起由补充团担任九曲店附近的作战,连我的警卫都全部增援上去了,再有就是我啦!不过我决心在临沂和敌人拼到底,绝不做第二个韩复榘!”

“好!”张白忠拍着胸膛,对庞炳勋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要帮你打赢这一仗!”

“老弟呀,你在北平的时候,有人说你当了汉奸,我很为你担心。但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人,你我兄弟相处几十年,你那一身硬骨,那一腔热血,绝不是做汉奸的材料!”庞炳勋慨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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