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与民同乐 陆老帅桂林耍龙灯 兵临城下 邓瑞征夤夜渡漓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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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禧用计杀了黄绍竑的把兄陆炎,为讨贼军除了一害,黄绍竑虽内心不满,但亦无可奈何,遂按下此事不提,一心谋图和李宗仁联合发展。在白崇禧的精心策划下,黄绍竑的讨贼军和李宗仁的定桂军肃清了贵县、桂平、江口、平南的自治军,占领了由梧州至贵县的交通线,把梧州、浔州、玉林(广西最为富庶的三个地区)掌握在手里。李宗仁占贵县、桂平,黄绍竑占平南、江口,李、黄两军,军势大振,咄咄逼人。直把个老帅陆荣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整天绕室而走,郁闷不已,气极之时,便开枪乱射,上打麻雀,下击花木。有一次,他在室内的一张竹躺椅上假寐,一个丫鬟端着参汤进来,大概是脚步走得重了点,他头也不抬便是一枪,“叭”的一声,子弹击中那丫鬟手中捧着的托盘,把盘中盛汤的描金小碗击得粉碎。丫鬟一惊,吓得一下倒在地上,半天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回去重新取碗送汤。从此后,府中上至秘书、副官,下至丫鬟佣人,出出进进,都提着脚尖走路,生怕什么时候一枪飞来,要了命去。偌大的一座府第,静得怕人,连麻雀们也都避得远远的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一两个月。这天,陆荣廷的心情突然好转了起来,一早便命令秘书陆瑞轩,赶快做好准备,他将于近日到桂林巡视,与民同乐,观看龙灯。陆瑞轩当然明白,老帅此番心情豁朗,并非出巡所致,也不是为了去观赏桂林那有名的龙灯。使陆荣廷高兴的,乃是他的养子马济昨日发来的一封电报。陆荣廷返回广西时,曾派养子马济到北京去向曹锟、吴佩孚求援,希望能接济饷项弹械,以便重新武装桂系军队。曹、吴见陆荣廷已接受北京政府的委任,为了分化瓦解西南的革命势力,使倾向于北京政府的陆荣廷桂系势力能有效地牵制孙中山的革命力量,吴佩孚便拨给陆荣廷一船军火,由海道南下。但是船抵越南海防港时,却被法国人扣留,虽几经交涉,仍不能卸货,最后被迫将满船军火沉入大海。陆荣廷闻知,直似被割了心头之肉,气得他捶胸顿足,将法国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还不解恨。

吴佩孚见从海上接济不成,便拨给马济一团人马,令其在湖南衡阳一带整训,准备扩编成武卫军,打回广西,鼎助陆荣廷收拾残局。马济以这一团人马为基干,大招学兵,训练下级军官,短短数月,便扩充为两团军队。马济见扩军有效,便在衡阳打电报给陆荣廷,请其由南宁北上,驻节桂林,以便从陆路打通与曹、吴的交通线。马济本是陆荣廷的心腹,所言之事正中陆的下怀,因此便传令给陆瑞轩做好准备,出巡桂林。

“老帅,桂林现今被沈鸿英的参谋长邓瑞征占据着,沈鸿英一向反对老帅,居心叵测,我们桂林之行,恐怕多有不便呀!”陆瑞轩忙提醒道。

“嗯。”陆荣廷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是北京政府任命的广西善后督办,有权出巡广西各地。沈鸿英虽为人不轨,但还是我的旧部,我到桂林,是巡视,与民同乐,看看龙灯。你给邓瑞征打电报,把我此行的意图通知他。”

对陆老帅的话,陆瑞轩心领神会,马上给邓瑞征发了一个电报。经过一番周密准备,陆荣廷便在他的长子陆裕光的护卫下,从南宁启程,前往桂林。那陆裕光其实也不是陆荣廷的亲生儿子,他是在越南的一个圩场上被陆荣廷买过来的。那时候,陆荣廷在龙州边境一带活动。一日,他进入越南境内,见圩场上一个妇女,正在卖一个男孩,那孩子背上插着一只用茅草打结的草标,五六岁年纪,长得聪明伶俐,陆荣廷一看就十分喜欢,便要买这个孩子。那越南妇女哀求道,为了照顾好这个孩子,请允许她跟着孩子一道去。陆荣廷见那越南妇人可怜,便将她和孩子一同带回,给孩子取名裕光,后送入陆军军官学校深造,学成回来,陆荣廷即委以重任,令其掌握桂军精锐部队,出任广西陆军第一师师长。陆裕光人才出众,文武双全,虽不是陆荣廷的亲生儿子,但受其重用反在亲生儿子之上,陆裕光自是感激不尽,一心为陆荣廷效力。因此,时人便有“南北两少帅”之说,那北方的少帅便是人所共知的张学良,这南方的少帅就是陆裕光了。陆裕光率领的广西陆军第一师,本是陆荣廷麾下的主力部队,训练和装备都甚佳。但经过粤军入桂一战,受到沉重打击,已溃不成军。陆裕光此番回来,虽下大力重振旧部,但却只招得散兵游勇千把人,为了便于号召,仍以广西陆军第一师自称,而实力已大不如前。广西经过这次变乱之后,陆氏旧部将领皆拥兵自重,各据一方,阳奉阴违,不听调遣,因此陆荣廷北上出巡桂林,仅只陆裕光这千把人随行护卫。到得柳州,柳州守将韩彩凤本是陆荣廷麾下健将,为人忠厚,作战勇猛,得知陆老帅前来,忙率众出城列队欢迎。韩彩凤见陆荣廷带这么点兵力出巡,忙道:

“老帅,现今八桂不宁,以区区千余人北巡,恐有不测呀!”

陆荣廷听了气得大骂道:“那些王八蛋们都不听我的号令,连陆云高这样的人也都避得远远的,哼,我就是单枪匹马,也要到桂林去,谁又敢把我怎么样?”

韩彩凤随即拍着胸膛道:“老帅,我韩彩凤一生跟您南征北战,便是赴汤蹈火,也要跟您到底!我要尽起柳州之兵,护卫老帅巡视桂林。”

陆荣廷见韩彩凤忠心耿耿,甚为感动,忙执着他的手,感慨道:“古语云:‘国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有你这样的忠勇之将跟着我,不愁没有世界可捞!”

韩彩凤随即将陆荣廷和陆裕光迎进司令部,设宴款待。第二日,便将柳州守备交给其兄韩彩龙,然后挑选两千精兵,亲自护卫陆荣廷前往桂林。

却说桂林守将乃是沈鸿英的参谋长邓瑞征。他因丢了梧州重镇,狼狈逃到八步后,见着从广东惨败窜回的沈老总,便引咎自责,请予处分。沈鸿英见两处皆败,懊丧不已,但邓瑞征跟他多年,视同股肱,现时形势险恶,更需上下一心,亦赖这位“智多星”策划,因此并不计较。邓瑞征见沈老总对他仍信赖如旧,心里甚是感激,乃绞尽脑汁,为沈鸿英复起出谋划策。沈部从广东败回,仍有一万多人马,平乐、八步地方狭小,无以发展。南边的梧州、桂平、玉林皆被黄绍竑和李宗仁占据,西面的柳州又是陆荣廷的部将韩彩凤占着,这几处地方一时都不好下手,只有北边的桂林是自治军梁华堂占着,梁华堂所部都是土匪民团,乌合之众,攻取不难。邓瑞征便请准沈鸿英,由平乐率一支部队北上进攻桂林,梁华堂果然不堪一击,邓瑞征便一举占领了桂林。沈鸿英遂据有桂林、平乐两府,与占据南宁、柳州、左右江一带的陆荣廷,占据梧州、玉林一带的黄绍竑、李宗仁俨然成鼎足三分之势。广西境内,山河破碎,战乱频仍,民生之困苦,自不待言。

且说桂林自秦汉以来,便是岭南之重镇。人文荟萃,山水闻名,一向是政治、军事、文化之中心。前清至民初,又曾是广西省会,且与湖南接壤,是与北方来往交通必经之地,得桂林便先占了地利。邓瑞征占了桂林,正欲为沈鸿英谋划北联曹、吴,南攻陆荣廷,以统一广西。却接到陆将出巡桂林的电报,又闻马济正在衡阳组建武卫军,便知陆荣廷出巡乃是打桂林的主意,便急急赶往平乐找沈鸿英磋商。

“在永福以南的矮岭设伏,把陆荣廷剿干!”沈鸿英坐在虎皮交椅上,恶狠狠地说道。

“总司令,”邓瑞征摇摇头说道,“陆荣廷此行由陆裕光和我的把兄三哥韩彩凤护卫,带的人马有四千之众,陆、韩两人,一个精明,一个强悍,我们如在矮岭打伏击,起码得有六千人投入战斗,方能操胜算。但此乃下策,一是兵力难以集结,因贺县方面要防黄绍竑侵袭;二是死打硬拼代价太大;三是陆荣廷既已就任北京政府所委的广西善后督办,我们明火执仗打他可能要触怒吴玉帅,对我们今后发展不利。”

“不打,把桂林白白地让给他?”沈鸿英瞪着大眼,愤愤地说道。

“岂有这样便宜的事情!”邓瑞征冷笑道,“陆荣廷既是以广西善后督办的名义打着出巡桂林的幌子,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去电表示欢迎,把桂林城暂时让与他。一则可麻痹陆荣廷和陆裕光、韩彩凤等,二则在吴玉帅处我们也占理。只待他大耍龙灯之夜,我即率军出其不意兵临城下,一举攻下桂林,将陆荣廷捉了,广西不就是总司令的天下啦!此计在三十六计中称为‘上楼抽梯’。”

“嘿嘿,要得!要得!”沈鸿英眨着眼睛,一拍大腿便做了决定。

却说陆荣廷在陆裕光和韩彩凤的护卫下正向桂林进发,这天,已到达桂林城南的将军桥,便见邓瑞征坐在一匹白马上,率部列队前来欢迎。韩彩凤忙道:“老帅,我那邓老弟还讲义气,率队前来迎候你啦!”

“唔,那果真是邓瑞征。”陆荣廷骑在马上,手搭凉篷仔细看了看说道。

“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陆裕光对沈鸿英和邓瑞征总放心不下,忙传令派出左右两支小部队,搜索侧翼。

“哼,他要敢对老帅不恭,叫他先吃我两马鞭!”韩彩凤扬了扬手中的鞭子说道。

正说着,邓瑞征带领十几名随从,驰马过来,到得陆荣廷马前,便一齐滚鞍下马,邓瑞征立正向陆荣廷敬礼报告:

“邓瑞征在此恭候老帅!”

陆荣廷见邓瑞征仍像往日那样尊敬自己,心里十分高兴,在马上挥了挥手,命令道:

“邓参谋长,请上马!”

邓瑞征上马,紧随陆荣廷身后,按辔而行,笑着对韩彩凤和陆裕光道:

“三哥和少帅辛苦了!”

韩彩凤道:“老弟,我们此番随老帅前来桂林巡视,观看龙灯,你不怕挤了你的地盘吗?”

“哈哈!三哥说哪里话来,昔日我与你歃血为盟,同生死、共患难,

忠心为老帅效命疆场,今日老帅莅桂,声威远播,重振八桂,正是我等之夙愿。至于说到地盘嘛,不但这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便是那膏腴之地的广东,也全都是老帅囊中之物啊!哈哈……”

邓瑞征能言善辩,又会察言观色,韩彩凤这个大老粗三哥,如何是他的对手。

“你这样想,那就好啦!”韩彩凤笑道,“我们到底是多年弟兄,只不过,沈鸿英那家伙,脑后长有反骨,是我们桂军中的魏延,老帅对他总放心不下呀!”

“请三哥嘴上积德,沈总司令是我的上司!但我是老帅的部将,又是和三哥吃过血酒的弟兄啊!”邓瑞征诚恳地说道,仿佛他成了世界上最忠厚的人,对上司忠心不二,为兄弟两肋插刀。

陆荣廷见邓瑞征如此说,心里颇感慰藉,他对沈、邓虽存戒心,但由于近来旧部中的许多将领对他不恭不敬,每怀二心,一旦听到像邓瑞征这样将领说出的话,怎能不一时动心?他转过头来,对邓瑞征道:

“邓参谋长,我要提拔你当军长!”

“谢老帅栽培!”邓瑞征赶忙给陆老帅敬礼。

韩彩凤忙道:“老弟前途无量,恭喜!恭喜!”

“只有矢志跟着老帅,才有我们的前途啊!”邓瑞征用满怀感慨的口气说道。但他见陆裕光一双警觉的眼睛只管望着前面,知道陆裕光为人机警,且对陆荣廷忠心耿耿,如果不稳住他,那预定的“上楼抽梯”之计便无法实施。于是,邓瑞征便向陆裕光道:

“少帅之忠于老帅,乃是我们八桂军人的楷模呀!”

“啊,邓参谋长过誉了!”陆裕光发觉邓瑞征已在注意自己了,忙说道,“一到桂林,我便想起第一次随父帅到桂观龙灯的情景,十几年,一晃便过去了……”陆裕光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桂林龙灯,名不虚传,今番老帅和少帅莅桂观灯,定使龙灯之夜更生光彩!”邓瑞征在马上谈笑风生,应酬自如。

“只怕有人心中感到不痛快呀!”陆裕光两只眼睛仍然紧盯着前边,旁敲侧击地甩过来一句话。

邓瑞征心中一愣,但忙把话转了过去:“当然啰,梧州的黄绍竑、玉林的李宗仁,一向对老帅抗不从命,又投降粤方,当了可耻的‘反骨仔’,包藏着不可告人之祸心,他们对老帅北巡桂林,定怀嫉恨,我们对此还得多多提防!”

“邓参谋长所言极是!”陆裕光突然回过头来,用那双机警的眼睛严峻地盯着邓瑞征,冷冷地说道,“只是,老帅还没到梧州、玉林巡视哩!”

邓瑞征一震,知陆裕光这话是专冲他来的,如不先制服这位少帅,那“上楼抽梯”之计不但实现不了,桂林城还有被陆荣廷从他手中夺去的危险,如桂林再失,他还有何面目回去见沈鸿英呢?想到这里,他忙对陆荣廷道:

“老帅,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少帅之言,不知何意?如果信不过我邓瑞征时,请老帅就此把我枪毙,我死而无怨!”

邓瑞征说罢,便跳下马来,拉住陆荣廷的马缰绳,直挺挺地跪在陆荣廷马前。陆荣廷见了,一时愕然,遂也跳下马来,双手扶起邓瑞征,拍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说道:

“邓参谋长,难得你一片忠心。我陆某人从不怀疑自己人。便是你们的沈总司令,虽在广东与粤军作战不听调遣,使我军功亏一篑。粤军入桂时,他又在平乐通电逼我下野,凡此种种,我皆既往不咎。现在,孙中山重新返粤,粤军对我虎视眈眈,黄绍竑等又甘当‘反骨仔’,引狼入室。值此八桂多事之秋,我们桂军将领,应捐弃一切猜疑,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邓瑞征一时泪如雨下,他紧紧地握住陆荣廷的马缰绳,对天起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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