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破釜沉舟 黄绍竑夜袭三江口 金蝉脱壳 刘震寰撤退邕州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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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嘿!原来你们是去孝敬刘督办的,失礼,失礼了。”说罢把手一摆,“请,请!”

“司令,走吧!”黄绍竑拉了马晓军一把,跟着那副官,到刘震寰司令部去了。

刘震寰在司令部里收拾好金银细软,看看日已衔山,却不见马晓军的部队去接防长堽岭和镇宁炮台一带阵地,正担心黑夜撤出南宁时,被自治军咬住不放,又怕陈炯明追究他擅自放弃防地的责任,忙命副官率士兵一排,前去南宁酒店将马晓军拘来问罪。副官去后,他在司令部里焦急踱步。他此时的心情,恰恰和马晓军相反,只恨时间过得太慢,只待天一黑下来,他就率军撤出南宁,将一切罪名统统推到马晓军身上,这样既可逃脱被自治军消灭的危险,又可避免陈炯明问罪,可是,他又怕马晓军中途逃遁,失掉这个垫底的人。刘震寰正在左右盘算着,不觉副官已经回来向他报告:

“报告,马司令和他部下的黄统领特来给督办大人送礼,现在门外等候。”

“啊?”刘震寰感到十分意外,右手不住地摸着尖尖的下巴,一双三角眼眨了眨,狡黠地问道,“他们带了多少人来?”

“就几个卫士。”

“把他们给我看住,只放马、黄二人进来。”刘震寰命令副官。

“是!”

黄绍竑和马晓军各怀鬼胎,每人提着一只沉甸甸的皮箱,随那副官来见刘震寰。马晓军觉得此番凶多吉少,额上冒出粒粒冷汗,两条腿也不太听使唤了。黄绍竑生怕马晓军胆小露出破绽,坏了大事,又见那副官离得很近,不便说话,只以那双冷峻的眼睛不断地瞅着马晓军,示意他镇静,不必害怕。那副官引着马、黄二人进得门来,刘震寰叉开双腿站着,用那双狡诈凶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马晓军和黄绍竑。马晓军低垂着头,两只眼睛只顾看着刘震寰的军靴发呆。黄绍竑走过去,将马晓军手中的皮箱接过来,把两只皮箱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向刘震寰敬礼报告:

“报告督办,田南警备军第五路奉命开到南宁,请训示。”

“唔——”刘震寰从头到脚,把黄绍竑打量了一番,见这位年轻军官气宇轩昂,浑身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英气,暗想这马晓军虽然懦弱,却有如此得力之部将,怪不得他的模范营有些名气。刘震寰

还未言语,黄绍竑已上前将那两只皮箱打开,只见里边装着翡翠珠宝、金银首饰和一些光洋银币,黄绍竑笑嘻嘻地对刘震寰道:

“这是我们马司令命我从恩隆带来孝敬督办大人的一些小礼物,实在不成敬意,请笑纳。”

刘震寰见皮箱中装的全是上等货色,马晓军和黄统领又毕恭毕敬,心里很是高兴,忙笑道:

“难得二位一片诚心,大家本是桂军中袍泽,恕我不客气了。”

刘震寰命副官将那两只皮箱收下,马晓军顿感被人剐了心头肉一般,因为在百色被刘日福包围缴械时,他的积蓄大部丢失了,这两箱子东西还是他事前托人带出去的,不想现在被黄绍竑借花献佛,送给了刘震寰。他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只得暗骂黄绍竑和刘震寰攫夺他的钱财。

“马司令、黄统领,贵部何时可以增援长堽岭和镇宁炮台防线?”刘震寰得了那两皮箱东西后,说话显得客气一些了。

“报告督办,敝部正向长堽岭和镇宁炮台疾进,天黑之前绝对可以到达上述地点,马司令和我需即返部指挥作战。”

黄绍竑抓住时机,急欲脱身。

刘震寰得知马晓军部确已开来南宁,心想眼下四面都是自治军,马晓军部独力难支,不得不跟着他过日子,因此绝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行事,便说道:

“目下非常时期,长堽岭、镇宁炮台防线对守卫南宁至关重要,请马司令、黄统领马上回去,指挥部队严密防守,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撤退,到时我将为二位向陈总司令请功。”

“是!”

马晓军和黄绍竑向刘震寰敬礼后,立即告辞,出得门来,带上他们的卫士,急往西乡塘尧头村找部队去了。

马晓军脱了险,心里松弛下来,又想到了他那两箱金银钱财,被黄绍竑白白地送给了刘震寰,眼下两手空空,只有腰上别着的一只长条形皮匣子里还有几十块光洋和几枚金戒指。

他越想越心痛,越想越气愤,走着走着,他忽然破口大骂起来:

“黄季宽,你黑了良心啦!”

黄绍竑在前边正急急地走着,一听马晓军骂他,慢慢回过头来,笑道:

“司令,用那两箱子东西,换你一颗脑袋,难道还不合算吗?”

马晓军听黄绍竑如此说,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要不是黄绍竑的到来和施此巧计,他马晓军不但保不住那两箱子东西,就是脑袋恐怕也滚到地上去了。

“只是,觉得不甘心,又可惜……”马晓军嗫嗫嚅嚅地说道。

“司令,只要留着脑袋,又抓着枪杆子,何愁弄不到那点钱!”黄绍竑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们回到尧头村时,天已经黑了。几位营长见马司令和黄统领返来,这才放了心。马晓军忙问道:

“季宽,我们怎么办?你快说吧!”

“此地不可久留,全军立即出发,连夜渡过邕江南岸!”黄绍竑果断地说道。

马晓军虽然也感到留在南宁危险,极想将部队脱离战场,但又怕刘震寰追究责任,担待不起,迟疑地说道:

“这样做岂不违抗刘震寰的命令吗?万一他们把敌人击退,守住南宁,追究起来,我们要受军法重办的。到时候,你叫我到哪里去再弄两箱子东西送刘震寰呢?”

“刘震寰见我们已接受增援长堽岭和镇宁炮台防线的命令,以为我们已乖乖地为他们垫底了,难道他还不趁黑夜赶快撤出南宁吗?”黄绍竑那双眼睛在暗夜中发出两道熠熠冷光,他见马晓军仍无动于衷,又说道,“如果他们以后要追究,你就把责任推给我好了,因为部队已完全由我指挥,司令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即使刘震寰杀了我的头,部队也还是你的啊!如果现在不走,不但部队保不住,脑袋也要保不住,那才是人财两空啊!”

“这……这……”马晓军支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各营立即出发,渡过邕江南岸!”黄绍竑一声令下,又拉上马晓军,“司令,快走吧!”

部队正准备出发,营长夏威拄着拐杖过来向马晓军和黄绍竑说道:

“司令,季宽,我身体不好,不能再随队行动了,请准我告假回容县老家养病!”

马晓军一听夏威要走,呵斥道:“煦苍,你为一营之长,又跟我多年,我不曾亏待过你,岂能在此危难时刻弃军而去!”

黄绍竑知道,夏威并不是胆小之人,自恩隆出发,他就发烧,拖着病体,咬牙随军行动,本以为到了南宁可以休息,谁知到了城外又还得走,这一走,不知何处是归宿,如硬要夏威随军行动,即使不被打死,也要被活活拖死,不如让夏威回容县老家养病,尚可保全一命。但马晓军之言也不无道理,因为白崇禧伤腿之后已去广州治伤,现在夏威又要离队回家养病,部队中得力的战将已没有几个,而往后的日子也更为艰难,想起这些,黄绍竑也舍不得夏威离去。但黄绍竑是个非常果断之人,他处事毫不犹豫,他那敏捷的手腕,似乎可以握住天上转瞬即逝的闪电。

“司令,自恩隆出发时,煦苍已患重病,他能坚持到达南宁已非易事。”黄绍竑对马晓军道,“健生到广州治伤去了,我看也该让煦苍回容县老家养病。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们此后,吉凶难测,都在一起赔光了岂不可惜!”

“那就让他去吧。”马晓军同意了。

“望司令、季宽多加保重,我虽回籍养病,但心在军中,招之即来!”夏威随即换装,仅带随从一人,装扮成流离失所的百姓,扶根竹手杖,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且说黄绍竑指挥部队刚刚渡过邕江到达南岸,即发现亭子渡口的浮桥上人马杂沓,一支部队正在仓促渡河南撤,黄绍竑忙派人前去探看,回报道:

“那是刘震寰和黄明堂的粤桂军,他们正从城内撤出。”

黄绍竑冷笑一声,说道:“你会金蝉脱壳,老子会釜底抽薪,猫精老鼠也精,看谁滑得过谁!”

刘震寰和黄明堂的粤桂军渡过邕江之后,便往钦廉方向急急退去。黄绍竑自知难以在广西立足,便也取道亭子圩、吴村圩,跟在刘、黄部队的后面,向广东南路方向退去。天明后,马晓军和黄绍竑率部到达吴村圩,一夜疾进,部队已相当疲乏,黄绍竑遂下令在吴村圩打火做饭,歇息两小时。

不久,军需官来报:

“刘震寰、黄明堂的部队刚过此地,村庄已遭洗劫,百姓逃匿一空,无法筹到粮食。”

马晓军愤然道:“刘、黄的部队纪律太坏了,沿途抢劫,老百姓都逃走了,跟在他们后头,我们连粥也别想找得吃。”马晓军虽然胆小怕事,缺乏主见,但他的部队里军校出身的军官多,纪律和训练方面比别的部队高出一筹,因此,他看不起刘震寰和黄明堂这些杂牌部队。

黄绍竑不断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找不到吃的倒还是其次,我们这样跟着他们一路瞎跑,刘震寰一旦追究起我们不执行命令的事来,恐怕就不好办了。”

黄绍竑的话正捅着马晓军的那块心病,马晓军忧心忡忡地说道:“论实力,他们的兵比我们多几倍,现在他们逃跑要紧,奈何不了我们的,可是到了广东之后,我们就很难对付了。”

“很可能要把你我军法重办,也可能把我们的部队缴械。”黄绍竑说道,“否则刘震寰是不能向陈炯明交代他放弃南宁的责任的。”

“嗯,你……你说我们该怎……怎么办?季宽,我们得快拿主意!”马晓军一到了紧急关头,便没了主意,眼巴巴地望着黄绍竑说道。

黄绍竑不假思索地说道:“反正不能再跟着刘震寰和黄明堂后头走了。我们即由吴村圩转向东,经桂境的那马、那连圩,然后进入粤属的灵山县整理,到了那里看情况再说。”

马晓军听了不由又踌躇起来,说道:“我们不服从刘震寰的命令,擅自撤出南宁,已是违抗军令,现在又不跟大队走钦廉,而转向灵山县,岂不更增加他们的怀疑和不满吗?日后见面怎么交代呢?”

黄绍竑冷冷地说道:“这年头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日后,日后,日后他刘震寰和黄明堂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呢?”

马晓军既拿不出主意,便只好依从黄绍竑了。部队在吴村圩找不到吃的,只得饿着肚子,勒紧皮带,折向东去,彻底和刘震寰、黄明堂的部队脱离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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