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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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慢点,这个小洪……”罗校长拎着黑袋子嘀咕着追到门口,他早就窜出几十米。

“好好干啊!”罗校长在后面大声呼喊。

洪卫不敢回答,耳边呼呼生风。第一次送礼,真不习惯,害怕别人看见,害怕罗校长把烟退给自己。丁得平出去了,一排宿舍鸦雀无声。他一溜烟钻进宿舍,开了灯,关了门,如释重负,长长吐口气,坐到自己床上,心跳剧烈。蓦地,他瞥见桌上有张贺卡,便起身取过来打开,娟秀的字体扑面映入眼帘:“老师,恭喜你升官,祝愿你快乐!”不看落款,洪卫认识这是方静的字,字如其人,他默默沉思。

下午,裴鹏溜到洪卫办公室,一脸的纯真,低头凑到他耳边,郑重地说:“洪老师,祝贺你!”转身就跑。

最后一节课,他走进教室,同学们鼓掌欢呼,起哄发糖,毕晟巴掌拍得最响。多么可爱的学生!洪卫非常感动,会心地笑了。

洪卫调整思路,把工作重心转移到高考,他要对这帮可爱的孩子负责。教室后面黑板报洗干擦净,彩色粉笔勾画的八个大字熠熠生辉:“复习迎考,创造辉煌!”右上角还有一排小字,高考倒计时:201天。全班就像一个乐队,洪卫觉得自己就是指挥,他要用高考这根指挥棒,调动学生全部潜能和激情,演奏华丽乐章,高山流水,弦乐和鸣。高考是赛场,学生是运动员,老师是教练。虽然经济有些紧张,洪卫自掏腰包,请任课老师涮了顿羊肉火锅,拜托各位倾力相助。高考比的就是分数,洪卫和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地理五位老师加大复习力度,以考代练。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了批改,批了讲解,枯燥无味,机械重复。老师讲答案,学生背答案,考试考答案,一切围绕高考。老师指导学生浪遏飞舟于题海,博闻强记,为高考增添获胜的砝码。洪卫对这种高考模式心存疑虑,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只能顺其自然,落入俗套。高考制度演变于科举制度,科举考试始于公元六百零五年隋炀帝时期,历经唐宋元明清,纵横一千三百年,至一九零五年光绪年间废止,根深蒂固,自成模式。高考源于建国之后,历经坎坷,否极泰来,渐入正轨。自己是个凡人,并无商鞅王安石孝文帝废旧革

新之雄心和壮举,他有自知之明。

春节,梅开春烂漫,竹报平安岁,千门挂红灯,灯光迎佳节。

一大早,洪卫到毕嫣家拜年,毕母给他包了一百元压岁钱,中午留他吃了饭。晚上,洪卫带毕嫣回家吃饭,洪父给她包了一只红包,内有二百元,是洪卫早就准备好的。吃完,两人上街观看礼花。携手漫步,穿行于古朴小巷,家家大门紧闭,麻将声“噼噼啪啪”不绝于耳。洪卫忍俊不禁:“真的呢,十亿人口八亿赌,还有两亿扭屁股。对不起了,今天没让你到舞厅尽兴。”

“这句话至少暴露了你两个缺点:一、思想陈旧保守,跟不上时代步伐。二、心胸狭窄,缺少男子汉的宽宏大量。”毕嫣面挂微笑,“其实男男女女牵牵手,跳跳舞正常不过。如果你真的信任我,就不会计较我和朋友上舞厅。”

洪卫哑口无言。他理解她的心境,但并不苟同。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了分歧,他们的思想差异源于不同的家庭背景,她没错,自己也没错。他不反驳,不想破坏今天的美好氛围。

“走,上大桥。”洪卫搂了她的腰,脸上绽放笑容。

他们相依相偎,缓缓走上城南大桥。桥上,灯火通明,璀璨逶迤;桥下,碧波荡漾,波光粼粼。远眺市区,彩灯如珠,满目映辉;极目城郊,电视塔高耸入云,溢光流彩。天空升起礼花,撒满如菊的绚烂,撒满漫天的喜庆。野川如水上彩城,说不出的娇媚妩媚艳媚。

“美不胜收。”毕嫣如痴如醉,眼眸明亮。

洪卫环搂她的右肩,惊诧于眼前的美色,贪婪欣赏,默不作声。她扭转头,轻捅他的胸部,他猛然醒悟,扭头微笑,四目凝视,情意绵绵。灯光照映,眼眸闪耀色彩斑斓的光芒。

“人们总是刻意追求生活中的美丽,其实美丽常常隐藏于平常之间,只是大家平时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在夜空肆无忌惮遨游。

“是啊,生活是平凡的,其实处处是美丽的。”她打了个寒战,柔软的身躯悄悄靠向他,“洪卫,我好想现在结婚,过平凡而美丽的日子,生个胖乎乎的儿子或乖巧可爱的女儿。”

“不害臊。”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们还小,过早成家会影响工作,条件也不具备。”

“条件是相对的。”她突然正面对他,严肃地说,“跟你商量件事,好吗?”

洪卫被她的神情吓着,思绪飞速旋转,揣摩她的思路。她呼吸粗重,凝目探询,目光如锥:“爸妈舍不得我出嫁,将来你能到我家吗?”

洪卫松开右臂,抚栏凭眺,思维如脱缰野马。是暂时寄居她家,还是倒插门?他仿佛是战场上决斗的士兵,脑乱如麻,不敢确定。对方亮出了兵器,自己只看到寒光闪烁,却分不清兵器种类,又不甘心束手就擒。

“我们的孩子姓……洪,还是姓……毕?”他转过脸,谨慎地遣词造句。要摸清对方底牌,只能向对手逼近,让她亮出兵器,才能知己知彼,从容迎敌。

“其实无所谓。”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撒起娇,“你家还有妹妹嘛。”

洪卫的自尊骤然受到一击,不禁热血上涌,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周身突兀奔腾,寻求爆发。他知道自己没有条件准备新房,但不想寄人篱下。如果她家是想招女婿,更不用犹豫,他是传统之人,不可能接受。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氏族已有几十万年历史,这是由男女在社会生产生活中的地位决定。传宗接代,人丁兴旺,子女传承父姓天经地义。

“说话呀。”毕嫣捅捅他,“给个痛快话。”

洪卫进退两难。面对她热切的目光,他轻启朱唇,慢条斯理,据理力争:“中国曾经是个封建大国,封建社会‘三纲五常’历史悠远,影响巨大。‘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固然有其糟粕,但至今还有其市场,中国的传统家庭中,丈夫还是主体。我们要承认现实,再说,我妹妹也会出嫁啊。”

“明白了,你说得有道理,可‘五常’也讲‘仁义理智信’啊。你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何必拘囿于封建思想?上你家上我家不是一样吗?”

“那你为何不嫁到我家呀,性质不同。”

“经济决定政治,你有娶我的本钱吗?房子呢?家具呢?家用电器呢……归根到底还是钱!你一无所有,而我家已准备好了一切。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许多东西是约定俗成的。只要你点头,一切结婚费用都由我家支付。”

洪卫突然觉得自己的自尊被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毕嫣的提议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但他不会同意。这些年,生活的艰辛培养了他倔强而敏感的性格。瞬间,男人的血性在胸中奔涌,他为自己无力筹备结婚费用而悲哀。他什么都没说,心如止水,平静地仰视夜空。

“不开心啦?”毕嫣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让我回家征求一下爸的意见。”洪卫有气无力揉了揉眼睛,“其实,住不住你家并不重要。只是请你照顾我的面子,别再和男同事到舞厅,我不喜欢女朋友让人家搂着。”

“又来了。这是我的自由,你没权利管我!”她厌烦地扭过头。

“今晚风大,回吧。”他欲言又止,轻轻叹口气。

她怔怔地瞟了瞟他,默不作声。两人原路返回,空旷的街上只有他们两个孤独的身影。到她家门口,他谢绝了她的挽留,客气地挥手告别。

毕嫣呆呆注视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洪卫拐进小巷,从裤袋摸出一只大大泡泡糖,撕了红色包装纸,将长方形糖块扔进口中。大大泡泡糖二毛钱一块,可以吹出乒乓球大小的泡泡,物美价廉,风靡市场,深受青少年喜爱,他无聊时最喜欢剥一块塞进嘴里。突然,他皱起眉头,感觉味道不纯,且泡泡吹不起来。他停下脚步,又摸出一块相同泡泡糖,仔细观察,猛然发现,第二个“大”字右上角还有一个空心的点,原来是“大犬”泡泡糖,真的可以以假乱真了。他不由佩服这些奸商的精明,居然让自己上当受骗。

“去你妈!”洪卫手一扬,泡泡糖在黑暗中飞向空中,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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