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伏击(1976年12月3日)_砰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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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不要躲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逼眼儿。那种屁话来自电影,枪手只能看见他们正前方的东西。也不要躲在人群里,因为人群变成暴民只需要一句“看他在那儿!不就是他吗?”我们就变成了我和他们。但他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从他们开始的所有人现在都是我的敌人。我希望我老爸回来,我母亲不是娼妓,乔西·威尔斯不到处追杀我。昨天夜里,哥们儿,昨天夜里。哭包率先跳车,然后乔西·威尔斯和我还不明白,我反正也跳了。我没等德缪斯。没等他,哥们儿。但我没逃多远,子弹就开始追我,啪啪啪。我使劲跑,以为警察发现我了。我左转,子弹左转。我右转,子弹也右转。我拼命跑,直到我跑回垃圾场,但子弹依然在追我。我钻进一大堆垃圾,闻着像屎尿和臭鸡蛋,还湿漉漉的。又湿又臭,湿和臭淌进我头发,滴在我嘴唇上。我不敢动。臭垃圾遮住我,挡着我,他们走过。不是警察。

乔西·威尔斯和哭包,都举着枪。

——你觉得你有没有打中他?哭包说。

——有没有打中是什么意思?我像是失过手吗?

哭包大笑,等着。一辆红车开过来,他们上车。现在我不能回家了。我待在垃圾里,直到湿臭变干。我不敢动,直到我知道金斯敦下城区已经入睡。我跑出垃圾场,穿过空荡荡的集市。警长杀手就住在这附近。我看见一家商店,既没有关门也不在营业,因为有宵禁令。我在收音机里只听见接受治疗后返回家中,但他还能上台吗?我知道乔西失手了。肮脏恶臭的逼眼儿失手了,我知道我应该回去,亲手了结他。我知道我应该回去确定一下。他打了八颗他妈的子弹,却还是失手了。现在他在追杀我。

我需要可卡因,哪怕只是半条,哪怕只是三分之一条。昨天夜里,半夜,有人在我脸上洒了什么东西,我无法呼吸。不是水,水很快就会流掉,这东西留在我脸上,缓缓向下流淌,钻进我的鼻子和嘴巴,无论我怎么擤怎么吹。像是唾沫。像是上帝在我顶上睡着了,口水滴在我脸上。我醒来时呛咳不止,他依然在我脸上呼吸,热乎乎臭烘烘的呼吸钻进我鼻子,不,是一条狗。一条狗在舔我的脸。我跳起来,大叫,踢狗,看着它痛吠,用三条腿跑掉。现在我在国家英雄公园的一张长椅上。他们说他会来,就在那面墙上说,歌手指着天空的海报,“微笑牙买加”,开放演唱会,12月5日星期天,下午五时。他击败了死神,像拉撒路,像耶稣。公园里的人在交谈,人们已经来了,经过我这个长椅上的疯子,说他们希望警察处理我,体面人不该忍受恶臭的疯子。他们大清早就来了,人们在等待他。我眨眼,看见他们跑进跑出人群,来抓我。他们像是婴儿,但一个有三只眼,一个的牙齿长得吊在嘴唇外,一个有两只眼但没有嘴,一个长着蝙蝠翅膀。昨夜我逃脱了乔西·威尔斯,现在又有人来追我了。他们追我一路跑过公爵街来到公园。不,昨晚我在铁路上睡了一觉。不,昨晚我在垃圾场睡觉,因为乔西·威尔斯朝我开枪,我醒来是因为有人烧我那堆垃圾。我不知道我朝他开枪是两晚还是一晚前。但报纸不会花两天对世界说歌手遇刺又活了下来。说连枪手都无法让他沉默。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天之间,不是两天。我知道我们去杀他是12月3号。但人们三三两两来到公园,今天肯定是12月5号。

乔西·威尔斯蹦进我脑海,我想起逃脱他的追杀,想起我对自己说别哭别哭别哭小屁眼人,但我还是哭了,因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朝我开枪,明明是他带我们出去的,我第一次想到其他人,不知道他们都在哪儿。还是乔西·威尔斯已经干掉了他们所有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不知道这些对大人物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完全无法理解。我没有停止逃跑,哪怕已经听不见乔西·威尔斯的声音了。我从垃圾场开始,跑啊跑啊一路跑到下城区,到塔街从东向西经过服装店和叙利亚人杂货店和黎巴嫩人超市——全都关门,等待大选结束。塔街穿过公主街和乞丐、橙街和妓女、国王街和商人、公爵街和律师还有律师。我拐上公爵街,跑进黑暗。我意识到追我的不是乔西·威尔斯、罗爸爸或警长杀手,而是他。他战胜死神,来追我了。他甚至不需要亲自来,只需要坐在某座山头上,设下什么陷阱,知道我这种人天生愚蠢,迟早会一头扎进去。国家英雄公园。今天是他的公园,他拥有每一个踏进公园的人。拥有整个金斯敦。整个牙买加。

浓厚的果汁像唾液似的沾在我脸上、眼睛里和鼻子里。我醒来,在公园长椅上呛咳,肩膀上有鸟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睡着了还是醒着,还是上次醒来只是一场梦。人们已经在公园等着看着。我看着等着。等他们,等警察,等劳动党枪手,等民族党枪手,等你。下午四点钟,公园里已经有几千人,都在等待,但情形不太一样。这些人不是劳动

党也不是民族党或其他党,他们只是男人女人兄弟姐妹表亲母亲同胞姐胞受苦人,我不认识这些人。我起来走动,经过他们,穿过他们,绕过他们,就像一个鬼魂。谁也没有碰我,谁也没有让开我,他们根本不看我。我不认识不选择阵营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他们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他们脑袋里转什么念头,我不认识既不穿劳动党绿色也不穿民族党橙色的人。这些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人群越来越庞大,公园周围的环路要爆炸了,但他们都在等他,他们唱他的歌,直到你来。

人群是一体的。他们会知道我不属于他们,迟早,早迟。迟早会有一头羔羊说看他在那儿!大灰狼!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但他们就是会知道。但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我是虫子是苍蝇是跳蚤,不,还不如。“第三世界”乐队在演奏,牙买加所有的警察围着他们,最美丽的女人在舞台上讲话,仿佛她是施洗者约翰而歌手是耶稣,她让人群哦哦啊啊耶耶,她的裙子是红色和橙色的,拖到地面,仿佛她是摩西燃烧的树丛,但她没有对人群讲话,而是对我,说喂小傻瓜,你是谁,居然以为你能打倒塔夫·贡。

人群向前冲,向后涌。从东向西摇摆,从西向东摇摆,我尽量不看,我尽量不让任何人看我,两个小子经过,其中一个看我看得太久,另一个扔下一份报纸。天色已暗,但路灯照着人,有时候也落在地上。《牙买加每日新闻》。歌手遇刺。枪手夜晚突袭,哭泣者乐队经纪人唐·泰勒遇——有人踩在报纸上,然后又是一只脚,又是一只脚,人群卷走了报纸。

我抬起头,他——

不是他。是你。

你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在舞台上,离我五十、一百码,不是英尺,而是码,但你在看我。我没看见你,你早就看见我了。但你看的不是我。唯一的光源在舞台上,我消失在黑暗中。

一件黑衬衫紧紧地裹着你,你像是刚逃出地狱,我看不见你的裤子,不知道是牛仔裤还是让我女人呼吸沉重的皮裤。你转身,灯光照亮你撩起发辫。蓝色牛仔裤。这么多人在舞台上,你没法像以前那样跳舞。美丽的女人,你的施洗者约翰,抱着双臂,正在感受音乐。在你左边我看见一个鬼魂,我想逃跑。我撞上一个胸膛。我说对不起,但那人都没感觉到我,只感觉到正能量。我再看台上,鬼魂不是鬼魂,而是你女人,身穿白衣。管号齐鸣,你岿然站立。我听不见你,我听人群,他们听见你,我能看见你,但你把我关在外面,就好像我肯定聋了,我不知道今晚该怎么为聋子演唱,假如你真要开始一场革命,假如他们无法参与。

你。

你说你从来都知道,从来都知道你对善最终战胜恶有信心。你说的不是我。我知道你不会预言我的未来。你这个傻瓜。你忘了你是雄狮,而我是猎人。你再次掀动脏辫。然后我忘记了尽管你是雄狮我是猎人,我进入你的丛林。水泥丛林。我转身想消失,但没有人动弹,没有人受伤害。人群一动不动站着,然后向前涌。他们开始蹦跳,我停下了。一只脚踩在我脚趾上,然后又是一只脚,然后又是一只脚,假如我不开始蹦跳,他们就会一脚接一脚踩下去,直到把我整个人踩在脚底下。

你做到了。

你对他们说团结起来,摧毁巴比伦。现在我向你蹦跳,向他们唱我的歌曲。你是雄狮,现在你是牛仔,你要把那些疯狂蛋头赶出小镇。我望向地面,但贝斯要压垮我,让人们践踏我。吉他穿过人群,像长矛似的刺向我的心脏。我本来以为我们刺杀你只是一天前,但然后我停下来想了想,应该是两天,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在垃圾场、公爵街或公园睡觉,不知道夜晚什么时候变成早晨然后又变成夜晚,但确实是两天。我的一整天去了哪儿?想不起来了。但此刻我不能去想,因为你刚攻击了我,无论我往哪儿看,都有人挡住我逃跑的去路,也许他们应该挡住我,因为乔西·威尔斯肯定也在这儿,还有罗爸爸,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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